許仙

由于賈母將疼愛亡女賈敏之心移到了林黛玉身上，故林黛玉在賈府里的地位似乎比三春要高些，或者準(zhǔn)確地說，林黛玉比迎春、探春、惜春要更受賈母寵愛些，其寵愛程度僅次于賈寶玉。

（很多人認(rèn)為，陶慧敏飾演的電影版林黛玉不輸于電視劇87版中陳曉旭飾演的林黛玉；又此前有關(guān)《紅樓夢》的帖子用圖都是陳曉旭版的電視劇，故此處貼出陶慧敏的生活照和劇照。下同。）

• 林黛玉在賈府的吃穿用度等一應(yīng)事務(wù)上都是按照三春的待遇和標(biāo)配安排的，如賈府配給林黛玉的服侍人員與三春等同，即四個教習(xí)嬤嬤、兩個貼身丫鬟、五六個雜役小丫頭。

• 除此之外，在分配貼身丫鬟時，賈母看到林黛玉帶來的貼身丫鬟雪雁一臉孩子氣（只有10歲）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貼身二等丫頭鸚哥與了林黛玉，就是后來的紫鵑。在這之前，賈母將自己貼身丫頭分給別人的是誰呢？是將珍珠（就是后來的花襲人）撥給了她的寶貝孫子賈寶玉。

從這一點(diǎn)上看，賈母是非常疼愛林黛玉的，由于賈母的疼愛，林黛玉在賈府在眾姐妹中，其地位是靠前的，甚至超過了迎春、探春和惜春。而林黛玉時時刻刻有寄人籬下的感覺，那完成是由于其幼年就失去雙親和她過于敏感所致。

一、從《葬花吟》說起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游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復(fù)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fā)，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fā)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fēng)刀霜劍嚴(yán)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dú)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fā)，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愿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fēng)流。

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qiáng)于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一首悲泣哀絕的《葬花吟》對于塑造了世界文學(xué)史上最經(jīng)典的人物形象——林黛玉——所取得的作用絕對是不可估量的！

“花謝花飛”、“紅消香斷“、”有誰憐？”、“一年三百六十日，風(fēng)刀霜劍嚴(yán)相逼”、“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凄楚感慨的詩句點(diǎn)綴在黛玉葬花的情景圖中，更是直接地塑造了一個孤苦無依，惹人憐愛的弱女子形象，俘獲了無數(shù)文人書生以及紅樓熱愛者的心。另一方面，也間接地給人營造一種隱含的心理：林妹妹寄人籬下，在賈家地位名高實(shí)低，明榮暗辱。

毋庸置疑，這首《葬花吟》對于塑造林妹妹的形象是極其成功地！但對于全面認(rèn)識紅樓夢中的人物，尤其是作為軸心人物的林黛玉來講，片面的陷入某個經(jīng)典情景中而不自知是不大合適的。如當(dāng)我們深深地被這首凄美的詩詞打動并陷入對林妹妹所處境地的嘆惋之時，也會在無意識中片面深化諸如“林妹妹真慘”、“賈府真糟糕”、“林妹妹就不該去賈府”等印象和記憶，進(jìn)而對于全面客觀地認(rèn)識林妹妹其人以及所處真實(shí)境遇產(chǎn)生扭曲。

下面我們先來探討文本中讓讀者容易產(chǎn)生“林妹妹寄人籬下，在賈府地位地下”這種刻板印象的場景，然后再來逐漸剖析林妹妹所面臨的真實(shí)情景和地位。

二、林妹妹在賈府的“柔弱悲慘”之印象

若要弄明白讀者容易產(chǎn)生“林妹妹寄人籬下，在賈府地位地下”的柔弱悲慘的印象，首先得從林妹妹的家世背景說起。

1、林如海之祖，曾襲過列侯，今到如海，業(yè)經(jīng)五世。起初時，只封襲三世，因當(dāng)今隆恩盛德，遠(yuǎn)邁前代，額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襲了一代；至如海，便從科第出身。雖系鐘鼎之家，卻亦是書香之族。只可惜這林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雖有幾門，卻與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沒甚親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個三歲之子，偏又于去歲死了。雖有幾房姬妾，奈他命中無子，亦無可如何之事。今只有嫡妻賈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歲。夫妻無子，故愛如珍寶，且又見他聰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讀書識得幾個字。

曹公短短幾句話勾勒出林氏家族之背景，一方面為后文林妹妹天賦才情之高做鋪墊，另一方面也交代了后面黛玉只得長期居住賈府，“無父兄家族依靠”的孤獨(dú)無根之處境。

2、黛玉身體方愈，原不忍棄父而往，無奈他外祖母致意務(wù)去，且兼如海說：“汝父年將半百，再無續(xù)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極小，上無親母教養(yǎng)，下無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減我顧盼之憂，何反云不往？\"黛玉聽了，方灑淚拜別，隨了奶娘及榮府幾個老婦人登舟而去。

這段話直接點(diǎn)明了林妹妹進(jìn)賈府的原因：喪母，父衰，己年幼，祖母念。這也讓黛玉在讀者心里打上喪母、孤身一人、客居他鄉(xiāng)等惹人憐惜的標(biāo)簽，牽動著讀者感性的弱軟的心。

3、黛玉因白日寶玉摔玉一事落淚。襲人悄然問候，鸚哥笑道：“林姑娘正在這里傷心，自己淌眼抹淚的說：今兒才來，就惹出你家哥兒的狂病，倘或摔壞了那玉，豈不是因我之過！因此便傷心，我好容易勸好了。\"

此事發(fā)生在林妹妹進(jìn)賈府的第一晚，大家以黛玉之角度考慮其處境，到久未來往的親戚家的第一天便因?yàn)樽约旱木壒嗜浅鍪露�，自然是要反觀諸身，思慮責(zé)己之心甚厚。這種情緒的根源還是在于林妹妹獨(dú)身客居賈府，因此身為讀者的我們，無論從感性角度還是理性立場看待，都會進(jìn)一步加深黛玉在我們心中固有的標(biāo)簽。

4、誰知這年冬底，林如海的書信寄來，卻為身染重疾，寫書特來接林黛玉回去。

此一節(jié)以及后文林父病逝，直接坐實(shí)了林妹妹“孤兒”的身份，真真成為了“孤家寡人”，再無一絲絲家族血緣紐帶的聯(lián)系和支撐，為其一大哭！

5、寶釵過生日看戲，至晚散時，賈母深愛那作小旦的與一個作小丑的，因命人帶進(jìn)來，細(xì)看時益發(fā)可憐見。因問年紀(jì)，那小旦才十一歲，小丑才九歲，大家嘆息一回。賈母令人另拿些肉果與他兩個，又另外賞錢兩串。鳳姐笑道：“這個孩子扮上活象一個人，你們再看不出來。”寶釵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說。寶玉也猜著了，亦不敢說。史湘云接著笑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樣兒�！睂氂衤犃�，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個眼色。眾人卻都聽了這話，留神細(xì)看，都笑起來了，說果然不錯。

這一情節(jié)中眾人的反應(yīng)極有意思，寶釵是“不肯說”，寶玉是“不敢說”、湘云“但說無妨”，生動的闡述了各個人物的性格特點(diǎn)。關(guān)于這個情節(jié)，有一部分人持這樣的觀點(diǎn)：眾人將林妹妹比作唱戲的小旦，拿來給大家取笑，明面上雖是主子，暗地里卻是任人輕賤，地位卑微。

6、林妹妹晚上去看寶玉，但被晴雯誤攔門外。晴雯偏生沒聽出來是誰，便使性子說道：“憑你是誰，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人進(jìn)來呢！\"林黛玉聽了，不覺氣怔在門外，待要高聲問他，逗起氣來，自己又回思一番：“雖說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樣，到底是客邊。如今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現(xiàn)在他家依棲。如今認(rèn)真淘氣，也覺沒趣�！敝宦犂锩嬉魂囆φZ之聲，細(xì)聽一聽，竟是寶玉寶釵二人，林黛玉心中益發(fā)動了氣，越想越傷感起來，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fēng)寒，獨(dú)立墻角邊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

黛玉在此處以第一人稱直陳心中所思所念，此時此地此景，怎能讓人不落淚？脂批在此處也道：寄食者著眼，況顰兒何等人乎？可憐殺，可疼殺，余亦淚下！

7、寶釵看望林妹妹，分析她的病情，并給出建議每日堅(jiān)持吃燕窩粥滋補(bǔ)身體。黛玉道：“你方才說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也沒什么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參肉桂，已經(jīng)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么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里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丫頭兩個，他們尚虎視耽耽，背地里言三語四的，何況于我？況我又不是他們這里正經(jīng)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jīng)多嫌著我了。如今我還不知進(jìn)退，何苦叫他們咒我？”

這段情節(jié)往往被解讀為林妹妹常年體弱多病，在賈府竟然吃不到燕窩滋養(yǎng)身體，如今真真是孤苦無依，孤立無援吶！

8、寶玉在省親別院大展文采，小廝分搶隨身配飾，惹得林妹妹誤剪香囊袋，兩人起爭執(zhí)，林妹妹一哭；史湘云來賈府，二寶同來看望，黛玉出言譏笑，寶玉回應(yīng)惹其生氣落淚，二哭；寶玉解午悶看林妹妹，得意忘情拿西廂話語說與黛玉，黛玉受辱三哭；

林妹妹每哭一場，不論緣故何如，總會讓人從心底勾起一股憐惜之念，同時在無意識中強(qiáng)化“黛玉寄人籬下，地位卑微，在賈府受委屈了”這個信號，久而久之，一提起林妹妹便形成上文所說的刻板印象。

三、林妹妹在賈府的真實(shí)地位

1、黛玉方進(jìn)入房時，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發(fā)如銀的老母迎上來，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見時，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當(dāng)下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個不住。一時眾人慢慢解勸住了，黛玉方拜見了外祖母。黛玉認(rèn)親見禮，互相廝認(rèn)過，大家歸了坐。丫鬟們斟上茶來。不過說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請醫(yī)服藥，如何送死發(fā)喪。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因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dú)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說著，摟了黛玉在懷，又嗚咽起來。眾人忙都寬慰解釋，方略略止住。

賈母年事已高，所念所思無非賈府及其親族的延續(xù)和自己好容易的天倫之樂。己未喪兒先去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式的悲痛不是普通人所能感知和承擔(dān)的，更何況是自己最憐愛的小女兒。因此，賈母見到苦苦思念卻不得見的外孫女，又是這樣的得體伶俐，更是補(bǔ)償般的疼愛。

2、當(dāng)下，奶娘來請問黛玉之房舍。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里，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里。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寶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dāng)，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賈母想了一想說：“也罷了�！泵咳艘粋�奶娘并一個丫頭照管，余者在外間上夜聽喚。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沐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

寶玉在賈家是什么地位？賈母的心頭肉，孫子輩中的頭一等地位，賈家下一代的繼承人，有望繼業(yè)中興之人，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嬌寵溺愛，無出其右。但黛玉初到賈府對內(nèi)起居便和寶玉一般待遇，對外一如其他姐妹的規(guī)格。

3、如今且說林黛玉自在榮府以來，賈母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如寶玉，迎春，探春，惜春三個親孫女倒且靠后。

直陳黛玉地位之寵！

4、誰知這年冬底，林如海的書信寄來，卻為身染重疾，寫書特來接林黛玉回去。賈母聽了，未免又加憂悶，只得忙忙的打點(diǎn)黛玉起身。于是賈母定要賈璉送他去，仍叫帶回來。一應(yīng)土儀盤纏，不消煩說，自然要妥貼。

極寵黛玉！如果熟讀文本會發(fā)現(xiàn)，賈璉也是頗得賈母喜愛的！賈璉在鳳姐生日間隙和鮑二家的廝混，被鳳姐撞破，兩人大鬧起來。賈璉拿著劍趕來要?dú)ⅧP姐，明仗著賈母素習(xí)疼他們，連母親嬸母也無礙，故逞強(qiáng)鬧了來。從這一情節(jié)可知賈母疼愛孫輩的賈璉，要不然也不會讓賈璉夫婦掌管榮國府。但還是讓賈璉放下榮國府冗雜的大小事宜，專門去送林妹妹回姑蘇，其疼愛程度可想而知！

5、那賈母因昨日張道士提起寶玉說親的事來，誰知寶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來生氣，嗔著張道士與他說了親，口口聲聲說從今以后不再見張道士了，別人也并不知為什么原故，二則林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因此二事，賈母便執(zhí)意不去了。

諸位請注意，賈母執(zhí)意不去的原因是：“因此二事”，并不是單單是寶玉一人之緣故。黛玉之寵兒地位溢于言表！

6、二玉因張道士偶提姻緣之事，又起爭執(zhí)，只顧里頭鬧，誰知那些老婆子們見林黛玉大哭大吐，寶玉又砸玉，不知道要鬧到什么田地，倘或連累了他們，便一齊往前頭回賈母王夫人知道，好不干連了他們。那賈母王夫人見他們忙忙的作一件正經(jīng)事來告訴，也都不知有了什么大禍，便一齊進(jìn)園來瞧他兄妹。那賈母見他兩個都生了氣，只說趁今兒那邊看戲，他兩個見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老人家急的抱怨說：“我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見了這么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操心。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幾時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憑著這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偏又不咽這口氣�！弊约罕г怪�也哭了。

二玉每次起爭執(zhí)，小則黛玉哭，寶玉勸，止；爭執(zhí)升級至寶玉摔玉，黛玉復(fù)病，必牽扯賈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寧，然后由賈母出面調(diào)和解息。試想若林妹妹在賈府地位卑微低下，怎能有如此影響力？

7、襲人央求湘云給寶玉做物件，牽扯出之前黛玉絞香囊的公案，史湘云道：“越發(fā)奇了．林姑娘他也犯不上生氣，他既會剪，就叫他做�！币u人道：“他可不作呢。饒這么著，老太太還怕他勞碌著了。大夫又說好生靜養(yǎng)才好，誰還煩他做？舊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個香袋兒，今年半年還沒拿針線呢�！�

這個細(xì)節(jié)是從別人的視角交代了黛玉在賈府的寵兒地位，不可輕易略過�。�

8、賈母提議湊份子給鳳姐過生日，眾人商量出資多少，鳳姐兒又笑道：“我還有一句話呢。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兩，又有林妹妹寶兄弟的兩分子……”

9、元宵節(jié)夜宴過后放煙火，林黛玉氣稟虛弱，不禁畢駁之聲，賈母便摟他在懷中。

從此細(xì)節(jié)可知，首先黛玉一定是坐在賈母身邊的，不能是該放煙花了，林妹妹跑到賈母身邊求庇護(hù)，或者賈母命黛玉過來，然后摟入懷中。再者就是賈母擔(dān)憂黛玉身體虛弱，所以做出主動護(hù)其周全的行為。這兩點(diǎn)很重要，因?yàn)榈匚粵Q定位置，行為也映射出地位。林妹妹所坐的位置和賈母的行為都表征了黛玉的地位之高。

10、上文提到林妹妹恐因吃燕窩麻煩，惹下人埋怨咒罵，寶釵解其憂慮。寶玉知道后，道：“也沒什么要緊。不過我想著寶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窩，又不可間斷，若只管和他要，太也托實(shí)。雖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經(jīng)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個風(fēng)聲，只怕老太太和鳳姐姐說了。我告訴他的，竟沒告訴完了他。如今我聽見一日給你們一兩燕窩，這也就完了�！弊嚣N道：“原來是你說了，這又多謝你費(fèi)心。我們正疑惑，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來叫人每一日送一兩燕窩來呢？這就是了。”

寶玉在其中穿針引線固然重要，但若是沒有賈母的通透智慧和寵愛黛玉，怕也是難以只是寶玉“略露個風(fēng)聲”就解決的！

總結(jié)

或粗心馬虎、忽略細(xì)節(jié)，或價值取向、立場觀點(diǎn)各異，或感性情緒過度纏繞、客觀理性能力有限，或知識儲備、視野格局所限等等因素導(dǎo)致我們對于紅樓夢中人物的立體認(rèn)知不足，尤其是對于林妹妹的認(rèn)知。

每個人都是在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上的一個節(jié)點(diǎn)，或大或小，或主干或末梢，或樞紐或邊緣，但都在上面存在并發(fā)生各式的互動，深刻地型塑著結(jié)構(gòu)以及結(jié)構(gòu)中的個體。無疑，林妹妹就是賈府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中最為關(guān)鍵的節(jié)點(diǎn)之一。

我覺得林黛玉要說地位低下，不至于，但日子不好過。首先從物質(zhì)上來看，在賈府，被欺負(fù)最厲害的是迎春。但迎春并不少吃喝。因?yàn)橄褓Z府這樣的人家是斷不會在這些事上讓人說話。迎春作為主子里最沒位置的人，物質(zhì)上都不缺，像黛玉這樣的親戚自然不會缺衣少食。在親戚里，黛玉雖然不像寶釵有母兄共同照顧，但她因?yàn)橐呀?jīng)是孤女了，她林家的財(cái)產(chǎn)是多少有些傍身，加上老太太的支助，她自己又不是不會理財(cái)，所以肯定不窮，不會像邢釉煙那么窘困。她的困頓是精神上的。她這個人要強(qiáng)。自己本來?xiàng)l件不錯，但是身體不好，父母雙亡，不但失了家庭的關(guān)愛，還要背負(fù)克雙親的名聲。她六歲就入了賈府，沒父母的教導(dǎo)，能有那么優(yōu)秀，完全是自己自強(qiáng)自立。老太太雖然對她好，但不能護(hù)她一生。而且老太太對她好主要是因?yàn)樗�母親是老太太唯一心疼的女兒，她自己又爭氣，如果她不是小心翼翼，很容易就會失去老太太這個靠山。畢竟她不是賈府的人，就像史湘云。史湘云在賈府做客，和林黛玉就說過，要是在她自己家，馬上就要坐船游玩。史湘云用寶釵的話說，在家苦的很，她也是孤女，是跟著叔叔嬸嬸過的，但也畢竟是在史家，她怎么都是正經(jīng)主子。她心胸開闊，有點(diǎn)什么就會說出來。林黛玉是完全的孤女，住在外祖家，史湘云不好意思開口的事，她一樣也不會去做，但她卻不會像史湘云一樣說出來。她唯一信賴的人是賈寶玉，但又因?yàn)闆]有父母，沒人為她做主。所以她不但要時刻高標(biāo)準(zhǔn)嚴(yán)要求地注意自己的言行，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然可能比迎春還不如)，還要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能遇到賈寶玉是她的幸運(yùn)，能考察出賈寶玉對她的心是她的能力，但知道自己也“認(rèn)他是個知己”，且要爭取這個知己就很難了。因?yàn)橘Z寶玉是個傻子，只知道自己喜歡，卻不知道去爭取，以為他喜歡就以后一直在一起。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除了老太太，都看好寶釵，甚至像傅秋芳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家都有想法。這些都只有林黛玉一個人去著急。就算是老太太，看到寶琴也會忘了黛玉。唯一真替她著想的只有紫娟，還是個說不上話的。王熙鳳倒是喜歡她，但王熙鳳也是個墻頭草，肯定也要先考慮王夫人的意思。如果這事放史湘云身上，不會那么苦，因?yàn)槭废嬖菩宰娱熇桑�看的開。偏偏林黛玉什么都不說，還過于高潔，讓她外嫁給別人，她是萬萬做不到的。就算北靜王這樣比寶玉各方面要強(qiáng)的人，她都覺得是臭男人，何況還不知道嫁給什么樣的人。老太太在可能還好，老太太要是不在了，她那些舅舅舅母的，把她當(dāng)個物件，做了政治聯(lián)姻是很正常的。所以她的苦是在精神上的，她自己解決不了。

與寶玉的待遇一樣

林妹妹地位很高，證據(jù)很多，比如大觀園選屋子可以優(yōu)先選，而且是與鳳凰寶玉相鄰，敢選而且如愿、就說明地位很高。比如每次吃飯都是挨著賈母坐，賈母是賈府最高地位者，說明地位很高。比如她的穿戴，屋子擺設(shè)都屬于上乘，均說明她地位很高。比如賈母在月例銀子之外另外派人送錢給她花，等等等等，黛玉和寶玉一樣都是賈母的命根子，在賈府地位崇高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