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1864年——1957年)先生是中國近現(xiàn)代功成名就的繪畫大師,繪畫修養(yǎng)十分全面,世間萬物沒有他不能畫的,花草魚蟲、山水、人物,都可以在他筆下,幻化出精妙絕倫的藝術(shù)品,流露出生動、活潑、自然、傳神的藝術(shù)情調(diào)。
善于打通繪畫跟其它姊妹藝術(shù),如,文學(xué)、書法、篆刻、音樂之間的界限,用文學(xué)意境來渲染繪畫趣味,達到一種出其不意的藝術(shù)效果,是齊白石在繪畫創(chuàng)作中的拿手好戲。
當然,他有能力這樣畫,完全依賴于他具備豐厚的文化素養(yǎng)和筆墨技巧。
除過擅長畫畫之外,在詩詞、書法、篆刻等領(lǐng)域,齊白石都有很高造詣,如果不做畫家,他完全可以成為優(yōu)秀的詩人、書法家或者是篆刻家。連他自己也對自己信心十足,自詡為:詩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畫第四。
從6歲起,齊白石就進入私塾詩書,通過學(xué)習,逐漸掌握詩詞格律,能創(chuàng)作出各種體裁的詩詞,后來,他把自己的詩詞整理成冊,在20世紀20年代末相繼出版了《白石詩草》、《借山吟館詩草》兩本詩集,讓文學(xué)界同仁刮目相看,自嘆不如。
在骨子里,齊白石一直把自己看成是文人,深知文化素養(yǎng)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并且,他一生都在按照文人的標準來修煉自己,多管齊下,詩書畫印一個也不放過,都付出大量心血認真鉆研,最終把自己修煉成一位開宗立派的藝術(shù)大師。
在繪畫領(lǐng)域,齊白石最擅長創(chuàng)作花草魚蟲,尤其他筆下的蝦與蟹,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跟他同時期的各界人士,都以求購他的一幅水墨蝦或水墨蟹為榮。
對于自己不太擅長的題材,齊白石也勇于嘗試,這又是他在繪畫上的另一個優(yōu)勢。
20世紀前半葉的畫壇,名家大師很多,許多畫家遵循“術(shù)有專攻”的原則,往往主攻一種題材,并把這個題材發(fā)揮到極致。
比如,吳昌碩擅長畫梅蘭竹菊,徐悲鴻擅長畫馬,張善子、張大千兄弟精于畫虎,潘天壽擅長畫牡丹。齊白石屬于大器晚成的人,直到60歲左右才嶄露頭角,他自小在農(nóng)村河邊長大,通過對自己綜合評估,他認為自己對蝦、蟹等水中小動物相當了解,在后來的創(chuàng)作中就把主要精力分配在它們上面了。
后來的事實證明,齊白石選擇的路子十分正確,畫自己熟悉的事物才能胸有成竹,才能妙筆生花,更容易成功。
在20世紀30年代以后,齊白石在畫壇的名氣越來越大,向他求畫的人越來越多。許多政要和名流過生日時,喜歡邀請齊白石前來捧場。為感謝主家的誠意,齊白石不得不畫一些畫作為回贈禮品。
對自己不擅長的老虎畫,由于盛情難卻,齊白石先后畫過兩次,一次是在20世紀40年代中旬,另一次是在建國后,兩次創(chuàng)作的老虎畫在構(gòu)圖上都是大同小異。
齊白石的小兒子齊良末在回憶錄里陳述,1950年秋,民國元老楊虎(1889年——1966年)過生日,86歲的齊白石又一次成為座上賓。在生日宴會上,齊白石酒過三巡,畫興大發(fā),隨即揮毫助興,為楊虎創(chuàng)作了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二幅老虎畫。
由于是大寫意,齊白石很快就創(chuàng)作完成。只見一只斑駁老虎蹲坐在草地上,注視著前方,露出虎背熊腰,只把屁股和脊背留給觀眾。老虎的表情和神態(tài)究竟怎樣?觀眾不得而知。
齊白石為什么要這樣畫?有何用意?給世人留下了一個謎團。因為他畫完這幅畫還沒有來得及做出解釋,7年后就撒手人寰,欣賞者只能猜測他的用意。
結(jié)合當時的時代背景來看,主要有兩個用意。
其一,識人不識面,齊白石因為看不透楊虎的真面目,所以這樣畫。
楊虎早年參加過“辛亥革命”和“護國運動”,給中國近代史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孫中山先生對其非常器重。
然而,在后來,楊虎變得越來越世故和復(fù)雜,所作所為讓人大跌眼鏡,成為有名的“倒戈將軍”,常常見風使舵,一會兒跟老蔣稱兄道弟,一會兒又反蔣投共。
楊虎名字帶一個“虎”字,作為朋友,齊白石當然明白楊虎的為人處世,因此,他在畫虎畫時,只畫其身不畫其面,因為他看不透這個朋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此時的齊白石將近90歲,經(jīng)歷了許多世事,可以說看清了人生的無常。他以友人的好意,創(chuàng)作這幅畫提醒楊虎,暗示他“老虎屁股摸不得”,有一種勸他好自為之的意味,不要再鋌而走險。
其二,齊白石避重就輕,對自己畫好老虎沒有信心,只能這樣來構(gòu)圖。
齊白石擅長畫蝦與蟹,像老虎這樣龐大的動物他并沒有多少把握能畫好,老虎的造型、比例、神態(tài),乃至精神氣質(zhì),這些東西他都不熟悉,若按部就班地來刻畫,勢必要露餡。
況且,此時的中國畫經(jīng)過徐悲鴻的積極改革,引入了素描關(guān)系,對物象的造型結(jié)構(gòu)和比例關(guān)系更加重視,齊白石一直學(xué)習傳統(tǒng)中國畫,幾乎沒有接觸過素描,若循規(guī)蹈矩來畫,他不可能畫出逼真的老虎造型。
因此,他采用文學(xué)的方式,故意把老虎畫出“似是而非”的“病貓”樣子,不求形似只求神韻,給觀者留下了許多想象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