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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那些事

2019-12-06 14:41聚焦

簡介" 199年末即墨三中94級高三五班20周年聚會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那么關鍵的幾年。我的關鍵年是1997。那年，中國政府從英國人的手中收回香港，舉國歡慶。我高中畢業(yè)，第一次高考，心事重重。那年高考的名落孫山，是意料中的事情。藝術高考前40天吧，三中的王...

199年末即墨三中94級高三五班20周年聚會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那么關鍵的幾年。我的關鍵年是1997。那年，中國政府從英國人的手中收回香港，舉國歡慶。我高中畢業(yè)，第一次高考，心事重重。

那年高考的名落孫山，是意料中的事情。藝術高考前40天吧，三中的王老師介紹我認識了一中的江老師。因為當時一中有美術班，藝考在當時，確實還是“上本”的一條捷徑�？嘉幕n是沒有指望的。

第一次登江老師的門，我買了一些水果，在我當時以為，是名貴的。那時我已經(jīng)很喜歡讀書，其中有一本，讀的很認真，好像還批注了，書名和內(nèi)容我忘了。從江老師家出來，我發(fā)現(xiàn)書和水果一起給江老師了。不好意思回去拿，就這樣吧。

這大概也是江老師收到的很特殊的一份“禮”吧！比較的奇葩。書應該是盜版的，當時我們看的主要是盜版書。盜版不盜版，我聞味兒就可以分辨出來。正版書有一種書香，盜版則沒有。盡管是盜版，但后來的經(jīng)歷說明，這打動了江老師，他成了繼王老師后，第二位改變我命運的老師。

1997年藝術高考前夕，江老師帶我去了曲師，記得那是他闊別母校一二十年之后，第一次回去。找了自己老師的門子，一位美術系的教授。還有一位一中畢業(yè)的師哥。師哥顯然是當事干了，藝考前夜，很認真的教我畫石膏。記得畫的是高爾基，這也是第二天藝考的題目。輔導時，師哥反復叮嚀我一句話：你找準明暗交界線，使勁刻畫就行了。我記住他的話，現(xiàn)在回想，當時的素描答卷，就剩下一條黑亮的“明暗交界線”了。

自然是名落孫山。

有了江老師的照應，我成為一中美術班的學生了。當時的關鍵是美術拿證。97年寒假，我和其他同學一起去濟南王官莊學畫。山藝的趙勇老師，連年在此辦班，名氣很大。起初入班學習時，我被班里的“老油子”震了——畫的那么好？都趕上一中的老師了！學生帶學生，效果最好。我跟在“老油子”的后面一起畫，進步很快。

那年冬天，應是濟南歷史上最冷的一個冬天吧，至少我認為。租住的房子，三面不靠，一面是走廊。我從屋里的裂縫可以窺視外面的巷道。隆冬季節(jié)，屋內(nèi)的溫度倒比屋外還冷，因為屋外有太陽照射，屋內(nèi)則陰冷。一次，晚上，我用“熱得快”燒了一暖瓶水，灌到太空杯中，燙的沒法喝。就去附近的畫室轉(zhuǎn)了一圈，也就是十幾分鐘吧，回來看見太空杯整個被凍實了。我用茶匙搗，留下白印兒。可見凍得有多結(jié)實�；仡^拿暖瓶，沒有拿起來，燒水時溢出的水結(jié)成冰，把暖瓶凍在地上了。

我使了使勁，“啪”的把暖瓶揭起來，眼淚不由自主的淌下來。

寒冷，是我對濟南的冬天的第一印象。老舍《濟南的冬天》說，濟南的冬天可暖和了，像春天。老爺子欺騙了我。夜里更冷，記得我當時從家里帶的只有一床被子，卷成一卷兒，既當被子又當褥子，下面就是鐵床，鐵床的鋼絲網(wǎng)。夜里凍醒，我把窗簾以及打掃衛(wèi)生的拖把布兒解下來，纏在身上取暖。蜷縮著熬夜。

后來實在凍得受不了了，與當時一起畫畫的同學一起，去山藝找同學借被子了。

盡管我拼勁全力，98年高考，依然是名落孫山。

美術證倒是拿了一個，印象中是蘇州大學。但名次太差，用老師的話說是“垃圾證”，還未考文化課，實際上已經(jīng)出局。

1998年暑期，一個溽熱的時節(jié)。已經(jīng)確定沒有考上的我，在家百無聊賴。初中同學寶強帶著我，去青島打工，進了工地。使我有了打工的體驗。工種是啥，我已經(jīng)全忘了，也沒有正式上工。帶入“宿舍”的第一眼，把我震了。房屋是用磚摞起來的，磚與磚之間沒有粘合，看上去一推就倒。床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木架，床板上鋪著“青島電視機”的紙卡，酷夏的時節(jié)，沒有被褥。我和大家一起，光膀子躺在紙卡上，睡了一夜。

改變我命運的，是一本書吧。路遙《平凡的世界》，記得我當時讀了20幾遍吧。被孫少平、孫少安兄弟的苦難和奮斗深深感染。以致到今天，我還能大段大段背誦其中的段落，像“坐到駕轅的位置上，繃緊全省的肌肉和神經(jīng)，吆喝著、吶喊著，奔向前方”，等等。當時的境遇，使我聯(lián)想起孫少平在大亞灣煤礦中的經(jīng)歷，我倆惺惺相惜。此后那幾年，我對孫少平受傷后那一身“鐵灰色風衣”印象深刻。試著買了一身穿著。

1998年青島的夏夜，是躁動的，人心思變。對我而言，則是透著一股子汗酸味和尿臊氣的。工友們并不考慮明天，及時行樂，過的優(yōu)哉游哉。晚上，一起到青島的過街天橋、廣場，看青島的老娘們兒跳舞，很過癮。回來做一晚上的春夢，是很愜意的。當時的城市和農(nóng)村，是橫亙在我面前的一條大江大河，何其遙遠！但我當時覺得，看跳舞太無聊了。給寶強說一聲，一個人留在宿舍里，翻來覆去的看《平凡的世界》。

看著看著，我感覺額頭上血管在汩汩的流，奔涌，發(fā)燙。那時候真是血氣方剛的年齡，精力過剩，搞得我常干一些讓人吃驚的奇事、蠢事。

多年后，我在濟南的單位里，看到省旅發(fā)委明池主任高考回憶文章，有太多太多的感慨。他說，作為一名農(nóng)村孩子，只有通過高考這條獨木橋，才能娶到“城里穿著高跟鞋”的姑娘。他說的太好了！

《平凡的世界》是一本偉大的著作。多年以后，我與山東師范大學文學系楊守森博導，因為寫作關于高密的一本書坐在一起。談莫言，論賈平凹，說起文壇的那些人兒。我說，他們都不如路遙先生偉大。不論藝術成就和造詣，先生的著作，是真正能改變能改變幾代青年命運的，最能體現(xiàn)文學作品的力量。當時，楊教授對我的說法很認可，路遙成為那頓飯的主題。

讀到二十幾遍的時候，我找到寶強，說，你繼續(xù)打工吧，我要回一中復讀了。

當其時，有點“孩兒立志出鄉(xiāng)關，學不成名誓不還”的意思。品起來，有點兒“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滋味。

記得當時我娘問了我一句：再讓你復讀一年，能好好的學嗎？

我對娘說，能。

第三次迎戰(zhàn)高考，橫在面前的依然是先拿美術證。比較好玩的是，當時對于我們美術生來說，復讀并不是多么不好意思的事情。因為藝考不過關，和我一起復讀的不少，以至于面對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并無“外人”之感。學校和老師甚至很歡迎復讀生，因為可以拉高升學率啊。在大家的概念中，藝考生復讀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有一位同學，大號叫“兔子”，真名在此就不講了。與我同是天涯淪落人，一起到濟南學畫，與人干仗。當時好像是受電影影響吧，兔子平時隨身攜帶一條二截棍防身，一次真派上了大用場。當時，我們與濰坊安丘一幫哥們兒一道兒在王官莊學畫，后來發(fā)生矛盾，打起來了。我們?nèi)松伲淮虻乃纳⒈继�。兔子在胡同“運動戰(zhàn)”過程中，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一哥們兒正在四處逡巡，悄悄上前，掄起二截棍從后腦就來了一下。此兄倒地時，上身還轉(zhuǎn)了半圈，回頭充滿哀怨的望了兔子一眼才倒下。兔子撒腿就跑，跑了幾條街，心想不會出人命吧！不放心，又繞回去看，發(fā)現(xiàn)此兄已經(jīng)不在了。應是沒死，才放心的離去。

兔子兄弟在我大學畢業(yè)，在報社干了四五年記者之后，依然在復讀。一次，領導安排我采訪藝考，我到了鐵路職業(yè)技院，訝異的碰見兔子了！拿著畫板、畫架，參加他的藝考。算下來，從我們一起復讀的兩年，到我大學四年畢業(yè)，工作又四五年，兄弟已經(jīng)復讀了有十年了吧！你為他著急嗎？人家才不急呢——年年都是“老油子”，年年交到女朋友。另外，美術班對于這些能夠傳幫帶的“老油子”又不收學費，何樂而不為��！

兔子玩得瘋的那年，我和同學曾親眼見到，給山藝女同學送回去的被子，上面帶著血跡。我又氣又恨的教訓他：這些年被你禍害的女生有一個加強排了吧！積點兒陰德吧！兔子笑笑。在我工作差不多十年后，兔子到報社找我玩，此時，他已經(jīng)考上北京印刷學院，上大三了。身邊，又換了一個女生，明眸皓齒，身材苗條，小鳥依人，真是青蔥一般的芳華。

學畫的第三個年頭，我也是“老油子”啦！記得當年在王官莊畫畫時，身后圍著不少人，學我畫畫。心里很是自得。參加美術班，跟老師學習倒在其次，關鍵是學生帶學生�；氐揭恢校蠋煾求@為天人。其中有一位吳老師，曾經(jīng)在我第一年參加藝考時放言：“你要是能拿到美術證，其他學了三年、四年的同學還不該死了？”“我們這幫老師也不活啦！到馬山營房弄一捆手榴彈，圍在一起，坐下，把手榴彈揭蓋，拉線，扔在中間，全炸死了得了。”“再弄一挺機關槍，把班里的同學都突突了——你想啊，你才學了幾個月都能拿證，他們畫了三四年還拿不到證，還活著干什么！”

惹得同學爆笑。

還有另外一位胡老師，教英語，當班主任，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你要是今年能拿到美術證，我把眼珠子摳下來！”

當年，我真拿證了，而兩位老師都食言了。說話真不算數(shù)。

我們老師，多幽默��！

多年后，我一直以當年我們美術班這樣活色生香的教學為傲。他讓我面紅耳赤，讓我手足無措，讓我無地自容，也讓我無所畏懼，自強自立，迎難而上。

多年后，我已經(jīng)在齊魯晚報從事新聞記者的工作，當年的班主任、英語胡老師，通過報社96706電話找到我，說家里訂的齊魯晚報，看到上面有個名字，像自己當年的學生，問是不是。我說就是我。胡老師特開心，認為自己的學生出息了。老師都是為學生好的，你有點滴的進步都足以令他們高興。

第三次迎接高考，現(xiàn)實已經(jīng)不允許我再有任何的失誤。我進入癲狂般的畫畫狀態(tài)，已經(jīng)分不清白天黑夜。記得有太多的夜晚，每天連續(xù)畫畫在20多個小時以上。有一回，一個人在畫室畫石膏像，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凌晨三四點鐘，精神十分亢奮，注意力十分集中。考慮到6點半就要上早操了，強令自己關燈回宿舍睡覺。當時，宿舍院夜里是鎖門的，我們那些喜歡“開夜車”畫畫的兄弟，每每都需要爬墻入院，練就了一身飛檐走壁的好功夫。

記得有一次，我在凌晨三點多回宿舍睡覺，天空飄著小雨，將世界淋個精濕。翻上院墻的那一刻，我清晰的聽到前院女生宿舍內(nèi)傳出的酣睡之聲，呼呼的，很有韻律。我頓住了，靜聽了有數(shù)秒，從墻上翻下來。那一刻，雨水伴著眼淚流了下來。

那年還發(fā)生一件大事，美國人將我們的大使館給炸了。喜歡聽收音機的我，第一個得悉此事，回到教室，兀自上了講臺，用粉筆寫下：“打倒美帝國主義！”不明就里的同學被驚得七葷八素。后來明白了，大伙攛掇著出去游行示威。

1999年春，藝考，順利拿證。名次都不錯。兩年來跑了有二十趟西安，終于拿到了西安美院的美術證。可惜省外院校英語開始限分，逐年提高英語單科的分數(shù)線。關鍵時候，省內(nèi)也拿證了，說是限英語，后來因為藝術生英語普遍差，基本是不限制的。

在一中的最后一次高考摸底考試，我的語文全班第一，超過第二名20幾分，政治全班第一，超過第二名十幾分，歷史全班第一，超過第二名幾分。

英語？前三科均考了第二名的女生超了我80多分——記得當時是120分制吧。

對于狗日的英語，我真的已經(jīng)無話可說。它差點坑死一個有志青年的上進之路。我的長達十年的英語學習是一部血淚史，打開歷史，聞到腥臭。對它，我耗費太多，回報太少。我常想，教育部安排英語這門高考重要科目，就是來折磨、羞臊、侮辱我們這些英語瘸腿生的。毛爺爺早在1949年就站在天安門城樓上說：“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此言振聾發(fā)聵，世界為之震驚。而我，還要遭受英美帝國主義語言的奴役。

以至于，參加工作后，考職稱需要靠英語，我心里發(fā)狠：去死吧，職稱考試。就像前些年的汽車“養(yǎng)路費”，我會看著你去死。

也是多年以后，杯具落到濟南社科院副書記、副院長，大名鼎鼎的齊長城研究專家、齊魯文化學者張華松身上，他向我吐槽：我一個研究齊魯文化的，進個破教授還要考英語？中國老祖宗那些事，英國人美國人懂個屁！

怕歸怕，我的第三次文化科高考，又來了。

高考的地點在青島六中。

我考語文、政治、歷史的自信，在考英語時，消失殆盡。瞬間被打回“差生”的原型�？荚囃�，同學們都走了，我一個人躲在青島六中校園內(nèi)，痛哭流涕。

三年高考，一路走來，家庭和自己已經(jīng)山窮水盡，再也耗不起了。

屢敗屢戰(zhàn)是一種勇氣，更是一種無奈。誰甘心呢？

一位好心的老師走過來，安慰我：你咋知道考的不行？

一句話讓我的心情好多了。起身擦擦眼淚，回即墨一中，卷鋪蓋離校。

多年來，我對這位不知名的甚至沒好意思看上一眼的老師心存感恩。在他的話語中，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感情。

1999年暑期，村里組織人手，到湍灣村修鐵道，干一天給60元錢。上小學的時候，爹曾經(jīng)用自行車帶著我，騎行十幾里來看火車。那里有兩道黑黢黢的鐵軌，從家鄉(xiāng)延伸向遠方，帶給我無限的憧憬。

記得我曾經(jīng)嘗試在鐵軌上放上一分錢和五分錢的硬幣，火車的鐵輪一壓，成了鋒利的薄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