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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仟溝坐落在西溝滿族鄉(xiāng)，是燕山山脈里的一個小村莊，因地處海拔1432米的老仟頂下而得名。灤河從村中流過，兩岸稻谷飄香。村莊雖然不大，可地理位置特殊。北鄰隆化縣太平莊，南接豐寧縣波羅諾，是三縣三村接壤地。當年我給大隊部寫過一幅春聯：雞鳴三村曉，鄉(xiāng)音一脈承，因為沒有“階級斗爭”字樣，沒貼成。

1969年初，我們來自四個大中院校的應屆畢業(yè)生高舉著《毛主席語錄》，響應毛主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最新指示來到這里插隊落戶。楊立茂老先生家成了我們安營扎寨的地方，做熟的第一頓飯是大米干飯酸菜粉兒。在學校吃慣了窩頭咸菜高粱米，在這頓頓大米干飯還可勁造，真是來到了天堂。

灤河像一條分數線，把村莊劃為河東河西兩個部分，河西人口多些是分母，河東戶數少些是分子，這道題我算來算去算出來的卻是一串串歲月的記憶。

老仟溝大隊到西溝公社有兩條路，一條從二道溝門過梁奔西溝，是一條崎嶇山路，約20里；另一條是沿著灤河蜿蜒而下，是一條鄉(xiāng)道，坑洼不平，僅能通過一掛馬車，約30里。我們剛下來的時候，縣革委會副主任段國棟帶領縣評劇團和電影放映隊來慰問我們，公社動員全體基干民兵日夜搶修這段鄉(xiāng)路，窄的地方還放了幾炮呢，為的就是讓慰問卡車能開進山來。在家門口能看到汽車，能聽到城里的名角唱戲，特別是能看到活靈活現的電影，對老仟溝來說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不少人好奇的跑到銀幕后邊去找，看看銀幕里的人到底都他娘的藏哪兒了呢？為了放好這場電影，生產隊長特意把電影放映員派到富裕一點的家庭吃飯，臘肉炒酸菜，燒酒滿屋香，隊長一再叮囑：“千萬放慢點，好讓大伙多看一會。放映員“滋”一口酒，“叭”一口菜，也是滿口答應。豈不知電影膠片一秒鐘跳24格，放慢了它不出影。那年月老百姓確實是缺少文化生活呀，似乎男女之間逗幾句哩西也就算自娛自樂了。那天，一個爺們扛著鋤頭去干活，一幫婦女坐在碾盤上納鞋底，爺們順嘴扔出一句：”昨兒后黑界又想我了吧？“一個婦女舉起了錐子罵道：”燒三的玩意，再混噙我扎你！"那個爺們一邊閃躲一邊繼續(xù)：”你舍不得，舍不得。" 一片朗朗的笑聲飄上了山坡。

河東有兩個生產隊，三十幾戶人家。土坯砌墻，稻草苫頂，臨山而建，適合人居。但過河耕作卻成了他們的心病。冬天灤河結冰，社員們嘻嘻鬧鬧打著冰出溜還很愜意。春天可就慘了，社員們只好挽起褲腿趟著刺骨的冰茬過河，盡管大隊每年都要組織人們架起一座單人木橋，但到了夏季一場大水過后，社員們還得繼續(xù)趟河，直到冰封雪蓋。河東男人的大腿上都有疙疙瘩瘩的筋包，那就是長年累月趟灤河做下的病根。

河西可就就幸運多了，那里有大隊部、合作醫(yī)療、小學校、代銷點，大小也是老仟溝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代銷點是供銷系統(tǒng)的神經末梢，當地人喜歡叫它合作社，由于人們發(fā)音快，乍一聽是倆字：合社，干啥去？上合社。“合社”兩間瓦房一處院，由一個老頭打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鋤鐮鎬杖那些生產工具，也有火柴、煤油、燈捻、花紗、油鹽醬醋等生活用品。由于當時人窮，手里沒有錢，都是用雞蛋、山貨兌換點生活必需品。哪個年代實行計劃經濟，小小“合社”也能分配一些城里憑票才能買到的計劃商品，但這兒不憑票，如香煙，什么恒大、大前門、牡丹隨時都可以買到，因為貴，無人問津。

不窮不富，官廳水庫，當地人待客最高也就買兩毛五分錢的官廳香煙。有一回還分配來一臺縫紉機，那可是城里人挖窟窿盜洞也淘換不到的結婚“四大件”之一呀，縣社副主任也沒權利批條子的緊俏商品。 那要是擱現在，賬面上是分給你老仟溝了，東西不定被哪位大爺給截留了呢。那個年代國家雖然貧困，但干部作風和人際關系真是讓人留戀哪。大隊 合作醫(yī)療的趙醫(yī)生就是這樣一個人。有一天早晨我突然眼前一黑就倒在了房山墻下的尿冰上，醒來時頭痛難忍，眼冒金星，小臉煞白。大家趕緊找來了趙醫(yī)生。他打開往診箱，扒拉了半天，除了外傷用的紅藥水、紗布，再就是拔火罐、銀針，最后找出幾片撲熱息痛。第二天早晨下著小雪趙醫(yī)生又來看我，見我癥狀不減，他急的滿地走綹，我隱隱約約聽他自言自語地說：“這可怎么辦哪，現在最好的藥就是索密痛，可那是戰(zhàn)備藥，得公社書記批呀。” 我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的。傍晚長燈的時候，他披著一身白雪來到炕沿前，從懷里掏出一盒藥片，說：“這就是索密痛�！� 我接過來，藥片已經捂熱了。我不敢說他的醫(yī)術有多麼高明，但他把患者當做家人，冒著漫天飛雪往返四十里山路求來藥片的情義就足以代表了老仟溝淳樸的民風。

高山出俊鳥。老仟溝的女人有水的柔情，山的靈韻，她們用笑聲和歌聲譜寫著和諧美妙的小村莊。春天，她們卷起褲腿，用纖細的手指編織出綠色的稻田。秋天，她們蒙上五彩頭巾走進場院，摔稻子，搖扇車，收獲著豐收的一年。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那要是十三個女人要是湊在一起又該怎么樣呢？小雪殺羊，是當地的習俗，實行伙殺均分，這可是女人們參與的舞臺。肉，好分，排骨好分，腸子切段也好分，可是苦膽只有一支，心只有一顆，羊蹄只有四個，咋分？穿著打滿補丁衣服的老仟溝女人們總是在朗朗的笑聲中把它分完�！爸x家大哥，你鬧眼睛，苦膽歸你吧，喝了它敗火�！薄岸�毛驢子，你沒心沒肺的，這顆心歸你，吃了它好讓你長點心�！薄摆w隊長連宰帶分的受了一早晨累了，蹄子就歸他吧，好讓他往上爬插爬插！”大家異口同聲的喊道：“好！”這聲音是那么甜美，那么和諧，至今我還記得流傳在西溝公社的那句順口溜呢：三道溝的蔥，榛秸溝的蒜，老仟溝的閨女不用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仟溝的山是元寶山，一年四季恩惠著那里的村民。羊柴，是當地的叫法，與我們這邊的玻璃哄子，也叫橡樹差不多，一敦敦，一簇簇布滿溝溝岔岔，山山嶺嶺，無邊無際。夏天綠滿溝壑，秋天紅到天邊，冬天黃遍山巒，再伴隨著山花爛漫，細雨彩虹，云飄山澗，瑞雪封坡，這變化莫測的四季景象絕對是攝影家的好去處。這里沒有植樹造林，也沒有封山育林。每到冬初，社員們腰別板斧，肩挎牛繩，進山打柴。一個勞動力一天打一車羊柴那就等于逛逛山景，所以老仟溝家家戶戶不缺柴燒，就連懶漢家也一樣。早晨沒燒的了，上山就砍，然后打成捆，順著山坡就可以放到灶火坑去。山上的干鮮果樹數更是不勝數，特別是毛榛，個大皮薄，果實飽滿，遠近聞名。那時候不是“割資本主義尾巴”嗎？到了秋天大隊背著公社只能悄悄的給社員們放一天假，全村男女老少直奔老仟溝垴，就近摞個袋滿車平，人來車往，直到天黑，那也不過摞了冰山一角，究竟毛榛分布有多廣，產量有多大，誰也不知道。植物與動物同生共存。在這里天上飛的，草里蹦的，山上跑的應有盡有。與我們丘陵地區(qū)比，有兩種動物讓我震撼。一種是野雞，個大肉肥數量多讓我震撼。無論你走在哪條山間小路上，路邊的草叢里便有野雞“咕咕咕”叫著從你腳邊走去。當你居高臨下沖著深山喊上那么一嗓子，溝溝岔岔里便有成群的野雞“撲棱棱”飛起，向戰(zhàn)斗機群一樣遮天蔽日。另一種動物叫“掃帚撓子”，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它的形狀讓我震撼。老鼠腦袋，松鼠尾巴，毛色像老鼠，卻比老鼠大，攀爬砬壁如履平地�！皰咧銚献印焙芎每停�見有人來，它便瞅個不夠，當你用火槍瞄準它，它也隨著槍口移動配合你看個不夠�！皰咧銚献印钡钠ひ幻�錢一張賣給“合社”，身軀涼干，再用瓦片焙干，可治類風濕性關節(jié)炎。各位看官，不僅僅是治療，而是每治必有效。我親大姐就是這種病，八月節(jié)放假我特意給她帶回去兩只。我媽一看紅巴拉基黑巴溜秋味道也不好聞，便囑咐我姐：趕緊扔了，別看藥死。我姐說：老兄弟大老遠給我背回來的，我怎么也得試試。于是她吃了三天，指關節(jié)發(fā)熱，還發(fā)生了腫脹，她不敢吃了，我也沒敢再勸。入冬，奇跡發(fā)生了，關節(jié)沒疼，我姐趕緊把剩余的也吃了，到了數九也沒再犯病。這只是一只的療效。老仟溝人因為有“掃帚撓子”伺候著，沒聽說誰家有類風濕性關節(jié)炎。至今我也不知道“掃帚撓子”的學名叫啥，只是想：如果能人工圈養(yǎng)，，發(fā)展生物制藥，老仟溝可就大發(fā)嘍！

人美水美山也美，寫個通宵也寫不完我對老仟溝的記憶。冗文自擾，寫一首歌詞獻給闊別40多年的《故鄉(xiāng)》吧。

除夕的鞭炮送來了團圓和歡暢，

初一的餃子包滿了幸福和吉祥，

十五的花燈照亮了夢幻和希望，

二月二的龍頭又舞來了明媚的春光。

��！

河東蓋起新房，

河西娶來新娘，

晨風吹拂稻浪，

晚霞灑滿山崗，

灤河岸畔的小村莊呦，

那就是我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

（遼寧.凌源市.海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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