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與一位在外地發(fā)展的朋友喝酒聊天，他經(jīng)過多年打拼也算小有名氣了。說到小時候挨餓受苦的事，他感慨地說：我還拉過“沿”呢！那口氣似乎挺不一般。我聽了啞然一笑，心想：青島五十年代以前出生的男孩子有幾個沒拉過“沿”？

青島是一座海濱丘陵城市，馬路大都起伏不平，上坡下坡多，陡坡拉車格外出力，所以就出現(xiàn)了許多“拉沿”的孩子。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地板車是島城最常見的一種運輸工具，人們把拉地板車叫“拉大車”，幫拉大車的叫“拉沿”。地板車有車體、車輪兩部分組成，車輪可以從車體上卸下來，那些擁有地板車、出力干活的人，拉完車后，會把輪子卸下來搬到雨淋不到的地方，按時擦拭，精心保養(yǎng)，那畢竟是一家老小吃飯的家什。

地板車負重一般都在六、七百斤以上，可推可拉，拉車人兩手握著車把，斜肩挎著韁繩用力前行。爬坡時，拉車人彎腰弓背，車韁繩深深地勒在肩膀上，隨著車子的蠕動，你會聽到拉車人像老牛般粗重地喘息聲。

我小時候住在臺東延安二路臨字號，左鄰右舍，大都以干體力活謀生，其中就有不少拉地板車的。拉地板車是重體力活，所以拉車的人大都是體格健壯的中壯年漢子，渾身蠻力，吃飯大碗大盤，說話粗聲粗氣，我們這些搗蛋的小皮孩都知道“拉大車”的不好惹，因此，很少去招惹他們。當(dāng)然，那時拉大車的也不都盡是五大三粗的漢子，為了生計，也有老人和婦女去拉車的，無非拉的少一點。我對門鄰居家是南方人，男的在理發(fā)店干活，中年的妻子卻拉地板車，我稱她為“大嬸”，看她那瘦弱的身子，拉起車來大步流星的樣子，頗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

人們都說南方婦女能干活，這話不假，你看南方婦女在稻田里干活，她們身后背袋背著幼小的孩子，挽著褲腿在泥塘里，不停地彎腰插秧，弱小的身子竟能忍受住超常的負重。

那時，我們小孩間有時吵架，說人家是“南方驢”，人家反唇相譏：“北方豬！"都是孩子斗嘴相互譏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來逐漸長大，細細品出個中的滋味，人家能吃苦耐勞，干活潑辣，生活拿得起，放得下，北方人有的則比較愛面子，再窮也不愿“掉價”，就說拉地板車這個活，北方的大嬸沒見過有去干的。

小時候，為了到地攤上看小人書、看電影。也去幫著拉過地板車，即“拉沿”掙錢，手里拿著根帶鉤的繩子，在上坡的路上，見到拉大車的人就說：“大爺，拉著吧?"人家抬起頭來，打量你一下，看你個頭不高，就說：“大爺不用拉！”，同意你拉就點點頭，然后，把鉤子掛在車把的鐵環(huán)上，搭上肩膀，胳膊彎曲，套在繩子里，用力去拉，拉一趟“沿”一般掙2-5分錢。那時我只有十幾歲，拉車特賣力，每次都汗流滿面。拉了兩天，掙得一角二分錢，肩膀磨腫了，晚上痛疼難挨，睡不著覺，此后再也沒去。

七十年代初，地板車逐漸減少，拉地板車的人大都改成了開“吧嗒車”（帶發(fā)動機的三輪車)，跑起來“吧嗒吧嗒”地響，拉地板車的人鳥槍換炮，也神氣了一陣子。后來出現(xiàn)了大頭車，卡車、大貨車，吧嗒車也隨之被淘汰了。拉沿的孩子也就“失業(yè)了”。

那是一個物質(zhì)匱乏，生活貧困的年代，但幼小的心靈卻不乏精神上的追求，作為歷史，它已經(jīng)過去，作為一段經(jīng)歷，卻印象至深。

原創(chuàng)： 戴新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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