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初期,發(fā)生了一件奇案。
賦閑在家的原漢武帝丞相竇嬰與現(xiàn)任丞相田蚡,因為將軍灌夫想要化解兩人恩怨而打起了嘴仗,相繼在漢武帝那里相互檢舉揭發(fā)對方。緊接著鬧到了漢武帝面前,漢武帝短時間之內(nèi)無法判定究竟孰是孰非,責令朝中大臣給個意見。大臣們立刻分成三派,支持田蚡,支持竇嬰以及兩面都選的!扒颉保罱K還是被踢回到了漢武帝這里。
漢武帝一時間犯難,加上受制于王娡王太后,漢武帝只得詢問王娡對這件事的看法。
史書記載,拿出決定性意見或者說命令的還是王太后,當今皇帝的母親王娡王太后。
竇嬰是漢武帝的奶奶竇漪房的堂侄,田玢是王太后的同母異父的兄弟。
同是外戚,田蚡在血緣上更近一些。但是竇嬰?yún)s是在漢景帝朝爆發(fā)七國之亂之時,同條侯周亞夫一同抵敵七國聯(lián)軍,保住漢文帝一系的皇位,是社稷之臣,竇嬰的聲望在當時沒有人能超過。
只是因喜好儒術,與酷愛黃老學說的竇漪房有分歧,進而被免官在家,可是一些人望還是余存一些的。
王娡太后,對此一概置之不理,鐵了心要將竇嬰拿下,殺雞儆猴,揚威天下。
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歲後,皆魚肉之矣。且帝寧能為石人邪!【索隱】:謂帝不如石人得長存也。此特帝在,即錄錄,設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最終,竇嬰被下獄問罪,整件事情的挑起者灌夫被認定有罪,要被滅族。
竇嬰是極為賞識灌夫的,在這個節(jié)骨眼,還在獄中的竇嬰通知家人,拿出了竇嬰一直珍藏的漢景帝時遺詔。遺詔內(nèi)容為,“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
竇嬰拿出遺詔的目的,只是為了可以面見漢武帝,從而希望說服漢武帝,收回成命,免除對灌夫和竇嬰自己的懲處。
然而,事與愿違。
遺詔非但沒有幫到竇嬰,反而召來了竇嬰的殺身之禍,以棄市罪被斬殺于集市。其中緣由是,遺詔的來源受到質疑,因為遺詔沒有在宮中存檔,只是竇嬰獨有,竇嬰就有矯詔的嫌疑,最終被定罪。
那么,竇嬰究竟有沒有矯詔?如果沒有,幕后黑手究竟是誰?誰最有可能出手?
首先,我們要判斷竇嬰究竟有沒有矯詔。
一般情況來說,如果矯詔的話,遺詔中的內(nèi)容是最有利于發(fā)出假詔的這個人或集團。而竇嬰“矯詔”的內(nèi)容,卻只含有勸諫的成分,關于勸諫之后持詔人的權利劃分根本沒有明確,也就是說,遺詔內(nèi)容限定了竇嬰只有快速通暢的上疏權利,聽不聽就是看到這份遺詔的掌權者的事了。對身陷囹圄的竇嬰來說,幫助并不大。
還有一點就是,這份遺詔是經(jīng)過竇嬰家丞的手而收藏起來的,如果這是一份假詔,作為昔日丞相的屬下,矯詔的危害家丞不可能不明白,他一定會再三確認遺詔的真?zhèn)危缓笤俜獯妗?/p>
這里面還存在一個信任的問題。有可能家丞迫于竇嬰的壓力或者出于對竇嬰的信任,受到了竇嬰的蒙蔽欺騙,進而封存起來。
但是,竇嬰這樣做只能蒙蔽一時,長時間之后,或者是在漢武帝查驗這份遺詔時,家丞完全可以反咬一口,從而獲得一線生機,然而事實證明,家丞并未這樣做,反而配合竇嬰的家人找出了遺詔,并遞呈于漢武帝。
所以,遺詔的真?zhèn)问遣挥觅|疑的。
其次,根據(jù)不同的利益需求,可能出手銷毀遺詔備檔的有三類。
最大受益者
如果從最大受益人算起,自然是田蚡在其中做了手腳,銷毀了遺詔的備檔。
另外,丞相在職權,在漢武帝初期時,雖然有所削弱,但并不明顯,在漢武帝后期才有了大幅度的削減。丞相主管十三曹,包括主官一切文書往來的尚書。丞相田玢完全有這個權利和能力,越過主管尚書悄無聲息獲得并銷毀遺詔備檔。
但是,田蚡卻沒有這個必要多此一舉。
田蚡與竇嬰之間的爭斗,在漢武帝初期都已經(jīng)定下了一個基調。
田蚡和竇嬰早在竇漪房在世期間雙雙被貶。史書給出的理由是,兩人都犯了竇漪房的忌諱,田蚡和竇嬰都喜愛儒術,而竇漪房崇信的是黃老學說。田蚡和竇嬰兩人相繼被罷免之后,出現(xiàn)了兩種不同的結局,竇嬰這里是門可羅雀,田蚡那里依然是車水馬龍。造成這一局面的關鍵因素就是,竇太后行將就木,田蚡的姐姐王娡卻是正當壯年,竇漪房離世之后,接替竇漪房皇太后之位大權的只有田蚡的姐姐王娡王太后。
而在這之前,竇嬰能夠接任丞相一職,完全是因為田蚡聽從籍福的建議,以太尉和丞相職位職權相差不大,舉薦竇嬰,還可以獲得謙讓的好名聲,最終在王娡的支持下,田蚡和竇嬰雙雙接任太尉和丞相。也就是說,只要王娡在,田蚡的確可以一手遮天。
竇嬰接掌丞相一年后(公元前140年六月----公元前139年十月),被竇太后免職。漢武帝獨尊儒術的打算就此擱置。直至四年后,建元六年(前135年)竇漪房去世,漢武帝才得以隨心施政。同時,田蚡如愿以償?shù)漠斏县┫,自此大權獨攬?/p>
而竇嬰早已坐上了冷板凳,甚至出現(xiàn)了竇嬰之子出事,還需借助田蚡來協(xié)調而得以脫罪,進而引發(fā)田蚡仗勢強索竇嬰名下好田的事情。
竇嬰在此時根本對田玢沒有什么威脅,只需要慢慢耗下去,竇嬰及竇氏家族便會崩潰。
另外,竇太后過世前,朝中眾臣為杜絕呂后專權的事件重演,一再壓制竇漪房的親族,竇長君竇少君和竇甫等人只有竇長君與其子竇彭祖有侯爵,竇長君死后,竇彭祖為南皮侯,竇嬰則因戰(zhàn)功才得以封魏其侯。
與之成對比的是王娡的兄弟王信田蚡田勝相繼為侯。竇嬰與其家族實在是無力對抗王娡親族。
最有能力的嫌疑者
王娡,在竇嬰與田蚡發(fā)生爭執(zhí)時,第一反應在上文已經(jīng)描述過。她的這種反應不出古今人物的意料之中。
按照正常的程序,竇太后離世之后,當時最有權勢的女人莫過于漢武帝的母親王娡王太后。
與竇漪房竇太后相比,王娡的太后之位,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外交與謀略,一步步從漢景帝的另一位前廢太子劉榮手中獲得的,其心智和手腕可謂是出類拔萃。
王娡已經(jīng)在這件事情有了明確的態(tài)度,并且是在漢武帝面前強硬的表示出來,那么可以明白這件事在王娡心中所占的位置,以及她對這件事情即將出現(xiàn)的后果進行了全面的考慮,至少也是為了維護王家和田家的權利地位,不會再步入薄昭栗姬等人的親族的后塵。
再者,如果王娡以太后之尊下令毀壞遺詔的備檔,輕而易舉。
然而,事情要一分為二的看待。如果王娡下令出手,那么這樣顯得竇嬰的勢力太過龐大,以至于王娡只能出下策而為之。這與她當時的身份以及權勢根本不相匹配,更不會提高王娡的聲威,反而因朝野內(nèi)外過多的關注,既無法從中做手腳,也會因為竇嬰突然出現(xiàn)“矯詔”的罪名而降低王姪的聲威。
一代太后,竟然到了還需要暗中做手腳來除掉兄弟的政敵的程度,得到的效果只能是自取其辱,以王娡的心智根本不會如此做。事實上,王娡采取了更為簡單直接的方法,強令漢武帝不論竇嬰對錯,直接定罪。
漢武帝出于無奈,為了堵塞悠悠眾口,采取了折中的辦法。借朝臣之口,將此事壓下去。然而,朝中大臣并非各個都是趨炎附勢之輩,因此分成了三派。分別支持竇嬰和田玢的兩派以及中立的一派。
這樣一來,最終促使最有嫌疑,或者說最有長遠利益的人出現(xiàn)。
最有嫌疑、最長遠利益者
漢武帝能夠成為大漢天子,關鍵在于王娡與劉嫖之間的政治交易。劉嫖出面說服漢景帝以及破壞漢景帝與栗姬母子之間的感情,待漢武帝成為太子后,立劉嫖的女兒陳阿嬌為皇后。
在漢文帝,薄太后,漢景帝,竇太后相繼離世之后,曾經(jīng)叱咤于大漢帝國的長公主劉嫖,她所能夠倚仗的人物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漢武帝即位后六年,竇太后離世,武安侯田蚡成為丞相。天下士郡諸侯愈益附武安!浒灿纱俗舔,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前堂羅鍾鼓,立曲旃;後房婦女以百數(shù)。諸侯奉金玉狗馬玩好,不可勝數(shù)。
最為關鍵的是,武安侯田蚡的封國武安與館陶公主的食邑館陶以及其子陳蟜的封地隆慮(河南林縣)在地界上相鄰,此時作為失勢的長公主,如何維持住眼前的利益是迫在眉睫。
還有一點,劉嫖與竇嬰之間因為文景兩帝的關系,從感情上比較親密,此時竇嬰以及其家族的失勢已是大勢所趨無法避免,劉嫖如果不做出一些舉動取信于王娡,甚至是占據(jù)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后之位,又多年沒有子嗣的陳阿嬌是必有被廢的可能。
一直在政治中心摸爬滾打的劉嫖只有立刻與竇嬰劃清界限,最好是給出“投名狀”,才能取信王娡以及其家族,甚至是大權在握的漢武帝。
最為重要的是,陳阿嬌作為皇后,身處后宮禁地,完全有機會拿走遺詔。即便是陳阿嬌出于顧忌,不能親自下手,劉嫖以皇后之母的身份進出宮禁也是極為方便。
所以,劉嫖母女二人無論是出于何種需求,替王娡出手解決此事,可說是手到擒來。
最終,竇嬰以口舌之爭為引,以“矯詔”的罪名,論棄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