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元4—6世紀,大約魏晉南北朝時期,越南北方仍屬于中國王朝的管轄區(qū)域。此時,越南已經(jīng)相當“漢化”了,儒家思想被視為正統(tǒng),漢字成為了通用文字,姓氏基本參照中國漢族傳統(tǒng)。而且,跟其他東南亞國家不同,越南大部分地區(qū),特別是上層人士,信仰的都是東亞派系的大乘佛教,同時,源自中國的道教,在越南也非常流行。
到了隋唐時代,越南北方領(lǐng)土被劃為了“安南都護府”的直屬轄區(qū)。像大家耳熟能詳?shù)摹峨蹰w序》,其作者,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就是在遠赴安南的交趾縣,探望被貶官的父親,途徑滕王閣,參加一次大型party的時候,乘興而作的千古佳篇。
王勃的目的地——大唐安南都護府”的“交趾縣”,就是現(xiàn)在的越南首都河內(nèi),當年表現(xiàn)不好的中央大員,就會貶到那里去當基層地方官。
直到北宋時代,因為北方邊境的困擾,宋朝統(tǒng)治者沒顧得上這塊南方領(lǐng)地。趁亂,一位叫李公蘊的華裔發(fā)動了政變,建立了安南李氏王朝,并遷都河內(nèi)。
至此,越南成為了一個獨立國家。
李公蘊和他的后人們,表面上對中原王朝表示著“臣服”;但私下里,卻公然自稱“皇帝”、“皇后”。
”光復“北方的李公蘊被越南人視作大帝級別的民族偉人,奉為“李太祖”。目前,越軍最先進的導彈驅(qū)逐艦,就叫做”李太祖號“。
2010年,越南為紀念河內(nèi)建城一千周年,與中國合拍了一部名叫《李公蘊到升龍城之路》。但由于在服裝道具、建筑和禮儀習俗方面過于還原歷史,非!爸袊L”,竟被越南的一些民族主義者“捕風捉影”的橫加指責,電視劇被“雪藏”數(shù)年并進行了大量刪減后,才得以正式上映。
(電視劇中,李公蘊帝后夫婦)
也就是說,整個兩宋時代,越南已經(jīng)成了一個獨立王國,統(tǒng)治者還囂張的自稱“皇帝”、“皇后”。
到了征服欲非常強烈的大元時代,現(xiàn)在的緬甸北方被并入了中國版圖,但越南仍能在蒙古大軍的數(shù)次征伐下,苦苦的延續(xù)著獨立的狀態(tài),堪稱是個蒙古鐵騎都啃不下的“硬骨頭”。
(500越南盾上印的,就是成功擊退蒙古軍隊兩次征伐的越南將領(lǐng)陳國峻)
直到明初,機會來了。
1405年,越南政變,并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內(nèi)亂,陳朝被權(quán)臣黎季犛(即胡季犛)所篡。僥幸逃出越南的“皇孫”陳太平輾轉(zhuǎn)老撾,再一路往北往東,跑到了大明都城南京,去尋求幫助。
看到了陳太平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再加上自身利益的考量,明成祖朱棣一面拒絕了黎季犛冊封的請求,一面發(fā)兵越南,護送陳天平回國,復立“正統(tǒng)”。
誰知,沒成想,黎季犛情報工作搞的很到位,在半路上伏擊了明軍,不但殺死了陳天平,還將朱棣派遣的5000精兵也順便給消滅了。
顯然,朱棣他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黎季犛算是捅了大簍子。
明成祖勃然大怒,隨即派遣大軍遠征安南,打著光復“陳朝”的旗幟,用了幾個月就滅亡了剛建立的胡朝。
那么,此時,越南的權(quán)力就出現(xiàn)了真空。先朝的“老陳家”已經(jīng)被胡超斬草除根,殺了個干凈(“滅盡,無可繼承陳后”)。而且,大明興師動眾的出兵,也是下了血本兒的,總不能“義務勞動”吧。
于是,明廷提出“安南國本交州,愿復古郡縣,與民更新”。進而,明成祖頒下《平安南詔》,聲稱為了”回應安南官吏耆老的請求“,將當?shù)馗拿敖恢贰保瑒澴鳛榇竺鞯囊粋行省。
這就是明朝恢復交趾。ú颊匪荆┑挠蓙怼
然而,多數(shù)越南軍民卻并不認可大明的統(tǒng)治。
自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成立后,當?shù)氐拿癖娋推鹗虏粩啵魍q歲用兵。長期以來,越南此起彼伏的地方反對勢力,讓明朝的軍隊疲于應付,甚至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了明軍在北方邊境對蒙古勢力的戰(zhàn)斗力和威懾力。
到了1418年,黎利起義爆發(fā),越南各地響應,勢力迅速壯大,叛軍遍及越南全境。
之后的近十年,明朝派兵輪番鎮(zhèn)壓,但均早遭到了重大挫。欢枥谂c明軍的交鋒中,卻凝聚了大量人心,越做越大,并自封為王,還模仿大明,建立了一套小朝廷。
最終,1427年,明朝與黎利議和,明朝撤銷交趾承宣布政使司,結(jié)束了對越南的直接統(tǒng)治。
次年,黎利重建大越國,并接受了明宣宗朱瞻基的“冊封”,越南進入到了黎朝(1428—1789年)時代。
(越南黎朝很像“低配”版的明王朝)
至此,越南從大明的“行省”,又恢復到了“藩屬國”的身份,被重新納入了明朝的朝貢體系之中。
而這位黎利,則成了全越南的民族英雄,塑像遍及全國,至今仍接受著越南各界群眾的頂禮膜拜。
這么看,大明對越南的統(tǒng)治,其實是努力過的——明政府也曾費心耗力的苦苦維系著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明軍也曾前仆后繼的去鎮(zhèn)壓平叛。
只是,從北宋開始,越南已經(jīng)脫離中原政府好幾百年了,他們雖然在文化禮儀上仰慕中華,以中國為師,但到了政治立場上,卻又并不甘心淪為中國的郡縣,獨立意識非常強。因而,明朝在當?shù)貒乐厝狈θ罕娀A(chǔ),這種環(huán)境下,再要強行讓他們接受中國王朝的統(tǒng)治,確實屬于非常不現(xiàn)實的做法,自然會遭遇誓死抵抗。
更何況,越南多山林,濕熱的氣候和瘴氣、蟲蛇,還有各種熱帶傳染。鬈娝涝谡螝、瘧疾、蚊蟲毒吻叮咬、陷阱和水土不服的人數(shù),遠高于與越南人戰(zhàn)斗中死亡的人數(shù)),還有那上剽悍的民風,在當年看來,越南如同一塊雞肋,確實不容易引起中原統(tǒng)治者的興趣。
加之,在明朝遷都北京后,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北方邊境,對于南方就更加鞭長莫及了。
更重要的是,在經(jīng)濟上,這也是個非常不劃算的舉措,很難長期維持下去。
根據(jù)各種歷史資料估算,明朝為了維系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每年的軍費超過了300萬兩白銀,而明朝從越南征收的賦稅,一年最多也僅就區(qū)區(qū)的7萬兩而已。長此以往,對明朝財政無疑是個沉重的負擔。與此同時,來自于北方蒙古人的威脅始終存在,南北兩線的大規(guī)模駐軍,對于明朝來說實在是難以為繼。
所以,當年大明對越南,并非是不想要,而是實在要不起。
這么看,其實,1427年大明撤軍越南,對于明朝自身,算的上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