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84年5月的一天夜里,上源驛的客廳內(nèi)燈火輝煌,絲竹管弦奏出的妙音聲聲入耳,令人沉醉其中,舞池內(nèi)幾位身形婀娜的姑娘伴著余音繚繞,輕歌曼舞。
李克用坐在宴會的上首,朱溫滿臉含笑的陪坐在旁邊,不停地給李克用敬酒,吹捧著李克用親率三百輕騎追擊黃巢叛軍的英勇戰(zhàn)功。此時,李克用已經(jīng)有些醉意迷離,他看著身邊笑意盈盈的朱溫,心中著實暢快,在他心里朱溫一直是兄長般的形象。
沙陀貴族出身的李克用,具有北方人豪爽灑脫的性格,既然是兄長有難,自己絕無袖手旁觀的道理。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正是這位滿臉笑意的兄長,早已經(jīng)為他備下“十面埋伏”,只待他酒入半酣便一聲令下,伏兵四起取他性命。
時間拉回到一個月前,黃巢叛軍久攻陳州未果,繼而轉(zhuǎn)攻汴州。宣武節(jié)度使朱溫自知不敵叛軍,遂向河?xùn)|節(jié)度使李克用求援。
或許出于英雄相惜的情結(jié),或許出于通盤戰(zhàn)略考慮,又或許出于其他的政治權(quán)衡,總之李克用爽快的答應(yīng)了朱溫的求援,并親率先鋒增援汴州。戰(zhàn)爭呈現(xiàn)一邊倒的局面,此時的黃巢軍隊面對的是,當(dāng)時唐帝國最強大兩支地方武裝,叛軍只能選擇敗退。李克用親率三百輕騎追擊,但由于孤軍深入,后勤補給無法得到補充,李克用決心退軍。性格大大咧咧的他,臨時決定在回太原之前,先到兄長的汴州暫做修整,順便暢敘兄弟情義。
面對送上門的獵物,朱溫喜不自勝。朱溫有野心,他知道區(qū)區(qū)的宣武節(jié)度使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取李氏而自代。偉大的毛主席曾經(jīng)說:“朱溫處四戰(zhàn)之地,與曹操略同,而狡猾過之”。的確狡猾的朱溫意識到,眼前這個醉眼迷離、口不擇言的胡人,日后將會是自己問鼎天下的最大障礙,既然如此,何不趁此良機戧殺之。
一切進展的非常順利,朱溫吩咐下屬用戰(zhàn)車和樹干,堵住了所有李克用可能逃出的路口,此時毫無防備的李克用和他麾下的河?xùn)|將士,已然喝的爛醉如泥。于是,殺機已起,一支不起眼的蠟燭滾落在地上,點燃了廳堂上的帳幔,上源驛瞬間成為一片火海。
如果今晚的上源驛,最終成了李克用的葬身之地,中國的歷史或許會因此而改變。一旦李克用死了,就不會有后唐、后晉、后漢、后周(李存勖、石敬瑭、劉知遠(yuǎn)、郭威均出身河?xùn)|軍事集團)的建立;朱溫的梁朝,走向哪里亦未可知;趙匡胤的宋朝也許根本不會出現(xiàn)。如果朱溫能預(yù)見未來,他一定后悔今晚沒有殺死李克用。
但梁子就此結(jié)下了,日后的十幾年里,朱溫的“豬狗兒子”將會被李存勖逐一屠戮干凈,他辛苦創(chuàng)建的大梁朝廷,也終歸為李克用 后人做嫁衣。不過眼下的上源驛,情形萬分危急,幸虧李克用身邊有“十一太!笔肪此肌⒐般、薛志勤等一幫忠誠的親衛(wèi)兵,他們冒著熊熊燃燒的大火,把像死豬一般酣睡的李克用叫醒。
我在猜想當(dāng)李克用清醒過來,一定會用最親切的語言,問候朱溫的母親和十八代祖宗。但顯然這對于緩解當(dāng)前的情況,并沒有任何的助益。此時上源驛周圍,沖天的火光早就堵死了李克用的任何一條生路。更要命的是,數(shù)不清的汴州兵揮舞著手中的刀槍,吶喊著要砍下獨眼龍的人頭請功。雖然李克用已經(jīng)清醒,并用箭射殺了幾十名汴州兵,可火勢借著風(fēng)力越燒越大,李克用已經(jīng)沒有任何沖出火場的可能性。朱溫即將除掉心腹大患,幾十萬匹來自河?xùn)|的健壯馬匹在朱溫心中奔騰而過,他仿佛提前看到了那頂嵌滿珠寶的皇冠再向自己招手。
但一場令朱溫完全沒有料到的意外發(fā)生了,“會大雨震電,天地晦冥”,傾盆大雨瞬間就澆滅了讓人震怖的大火,已經(jīng)閉眼認(rèn)命的李克用驚喜地狂呼著“天不亡我”!而更對李克用有利的是,現(xiàn)場的閃電明如白晝,等于給李克用開辟了一條逃生的道路。李克用趁著閃電暴雨,在三百將士的保護下突出重圍,逃回了自己的沙陀大營。
風(fēng)雨中的上源驛,像極了公元884年的大唐王朝,這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偉大帝國,如今像一位耄耋老人,正步履蹣跚的走向生命的盡頭,身后熊熊的烈焰將成為他最終的歸宿。只不過在這一切到來之前,從上源驛逃出的沙陀人--李克用,還要立下重誓:“朱溫不死,大仇難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