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史上,太監(jiān)干政外戚攬權(quán)常常被作為政治文化上的貶義說法來理解,但是,并非所有的太殲都是陰險惡毒之人,比如“三保太監(jiān)”鄭和;也并非所有的外戚都是佞臣賊子,比如竇嬰。竇嬰是歷史上很典型的外戚功臣因朝中的政治斗爭而冤死的事例。
竇嬰(?—公元前131年)字王孫,清河觀津(今河北衡水東)人,是漢文帝皇后竇氏的侄子。竇嬰雖也有靠姑姑竇氏皇后而上位的便利,但他確實也很有能力的。吳、楚七國之亂時,他被景帝任為大將軍,守滎陽,監(jiān)齊、趙之兵,為景帝平定七國之亂作出重要貢獻,因為被封為魏其侯。漢武帝主政的初期,他被任命為丞相,為武帝朝初期推行“獨尊儒術(shù)”,吸收儒生人才入朝等發(fā)揮得積極的作用?墒牵麉s因為與后來成為丞相的田蚡在朝中的斗爭,并為景帝朝的名將、平息七國之亂的功臣灌夫申訴報不平而逮捕下獄,且由于王太后的壓力,最后蒙冤被處死,他的親族也被滅了。
竇嬰是漢文帝竇皇后堂兄的兒子,從文帝朝起,他便是皇親國戚了。竇嬰從年輕時起就喜歡結(jié)交賓客,屬于活躍、豁達和好交往的人。漢文帝時,竇嬰曾任吳國國相,后來,因生病而離職。漢景帝剛即位時,他入朝擔任詹事,掌皇后、太子家中之事。
竇嬰是竇太后的侄子,但是他有主見,敢堅持自己的正確看法,所以,并不那么受竇太后的喜愛。比如,在漢景帝和竇太后的面前,竇嬰的一次率性舉動就惹得竇太后很不高興。當時,竇太后的兒子、梁孝王劉武入朝,漢景帝親切地以兄弟的身份設(shè)宴招待她的這位弟弟,兄弟兩喝得酒興正濃時,漢景帝一高興,便很親切地對梁王劉武說:“待朕我死之后便將帝位傳給梁王。”竇太后聽了非常高興,因為竇太后特別疼愛梁王劉武。可是,竇嬰一個敢于闡述自己正確的看法,他認為景帝酒后之言非常不妥,他恭敬地端起一杯酒,獻漢景帝喝酒,并說:“天下乃高祖打下,帝位應(yīng)由父傳子,此乃漢朝之規(guī)制,陛下擅言傳位于梁王,不妥!”(參看《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竇太后對景帝說要傳位給梁王,正高興著,而經(jīng)竇嬰一說,她非常氣憤,因此而憎恨竇嬰。竇嬰也感到這次冒犯了太后了,于是,他感到任詹事這小官職沒有意思,便借口生病提出辭職,竇太后很氣,開除竇嬰進出宮門的名籍,并且不允許他節(jié)日進宮朝見。竇嬰從此不招太后喜歡。
竇嬰(劇照)
可是,后來景帝朝出現(xiàn)一件驚天地的大事,不僅讓竇嬰有機會再入朝,而且還讓他當上了大將,并被封為魏其侯。漢景帝三年(前154年),出現(xiàn)了吳、楚等七國反叛,吳王劉濞在廣陵(今江蘇揚州)起兵,他自己領(lǐng)兵二十余萬,而且還兼領(lǐng)楚國之兵。劉濞在淮南的東陽置糧倉,并派遣間諜和游軍深入肴澠地區(qū)偵察朝廷軍隊的動向。吳楚聯(lián)軍隨后渡過淮水,向西進發(fā),成了諸侯王總反叛的主力軍。膠西諸侯國的叛軍也積極響應(yīng),攻齊王將閭據(jù)守的臨淄,而趙國卻約匈奴聯(lián)兵進犯漢地。一時讓景帝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漢景帝遇到了危急,諸侯王不可信任了,他在朝中皇族成員和竇姓家族中找能力,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有竇嬰是既賢又能的人,于是,景帝召見竇嬰。竇嬰入宮覲見后,借口有病,堅決推辭入朝為官。竇太后知道后知道竇嬰是在怪她,她心里有愧。漢景帝對竇嬰表示,現(xiàn)在天下危急,大難將至,勸竇嬰不可推辭。竇嬰不敢抗旨。于是,景帝任命竇嬰為大將軍,賞賜給他黃金千斤。
為了平亂,竇嬰向景帝提出了兩項建議:一是讓閑居在家的袁盎、欒布等很有名的賢士入朝為官,景帝照準了。他還下旨將黃金放在入朝的走廊里,讓起用的酌情自己取,結(jié)果,沒有人取走黃金;二是奏請景帝召見曾在吳國當過丞相的袁盎,武帝也準了。結(jié)果,袁盎向景帝建議,吳楚等諸侯王造反,目的是“清君側(cè)”,只要殺了提出削藩的晁錯,就可以讓吳楚七國之亂平息。竇嬰也贊同以晁錯的死來換取七國罷兵。在危急之際,武帝雖然有些舍不得讓他的寵臣晁錯去死,但已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準了袁盎的建議,下旨腰斬了晁錯?蓱z的晁錯,忠心報國,竭力主張削藩,卻死在了削藩的政策推行中。
事不宜遲,景帝開始采取平亂行動,首先,他派太尉周亞夫率三十六將軍領(lǐng)大軍前去抗擊吳楚聯(lián)軍,派老將酈寄領(lǐng)兵去抗擊趙國,派欒布帶兵去抗擊齊地諸叛國;其次,令大將軍竇嬰率兵駐屯滎陽,監(jiān)督齊國和趙國兩路兵馬。
可是,景帝殺了晁錯,卻沒有能歡迎叛軍撤退,吳王劉濞認為自己已經(jīng)取得優(yōu)勢,已有成為“東帝”勢力,于是,拒詔不罷兵。
吳楚聯(lián)軍西向進攻洛陽的路上,有景帝的弟弟劉武的封地梁國橫亙于其中。吳楚聯(lián)軍破梁軍于梁國南面的棘壁(今河南永城西北),圍攻梁都。此時,劉濞以為周亞夫會率漢軍來救梁國?墒牵軄喎騾s不救梁國,而是以輕兵南下,奪取泗水入淮口岸(在今江蘇洪澤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截斷了吳楚軍的糧道,使吳楚聯(lián)軍因缺糧而陷入困境。周亞夫還根據(jù)吳楚軍隊多是步兵利于險阻,而漢軍多是車騎利于平地的特點,選擇在淮北平地與吳楚聯(lián)軍對陣,吳楚聯(lián)軍處于非常不利的地位。而梁軍又堅守睢陽(今河南商丘南),吳楚聯(lián)軍無法越過。結(jié)果,吳楚聯(lián)軍至下邑(今安徽碭山境)向周亞夫軍營挑戰(zhàn),周亞夫領(lǐng)兵出擊,吳楚聯(lián)軍潰敗,周亞夫派精兵追擊,吳王劉濞帶著千余人逃走,退至長江以南的丹徒(今江蘇鎮(zhèn)江)。漢軍派人策動了劉濞軍中的東越人倒戈,東越人殺劉濞。楚王劉戊也因兵敗而自殺。吳楚之亂持續(xù)三個月便被朝廷的軍隊擊潰了。
竇嬰因此出謀劃策有功,且鎮(zhèn)守滎陽,監(jiān)督齊國和趙國兩路兵馬,保證了周亞夫能順利擊敗吳楚聯(lián)軍,因而有戰(zhàn)功,漢景帝賜封竇嬰為魏其侯。此時,在朝中,條侯周亞夫和竇嬰魏其侯的地位最高,其他列侯皆不敢與他們倆平起平坐。竇嬰成了景帝最信任的大臣。
第二,竇嬰曾貴為太子太傅、丞相,卻崇尚儒學得罪太皇太后而被免職
漢景帝四年(前153年),漢景帝立劉榮為太子,他認為竇嬰博學又忠賢,令其擔任太子的太傅?上,漢景帝七年(前150年),劉榮的太子之位被廢了。對此,竇嬰曾多次為劉榮辯護,但都沒有能說服漢景帝改變主意。竇嬰覺得對不起劉榮,于是,他再一次推說有病,到了藍田縣南山隱居。幾個月過去了,他還不想回京都,他的賓客、辯士都勸他,但都沒有說服他。此時,有一個梁地人叫高遂的,去勸說竇嬰,他對竇嬰說:“給您富貴的乃是皇上,使您成為朝廷親信是太后,您任太子太傅,太子被廢黜,您力爭而不能成功,又沒能殉職。而您卻托病隱居,擁抱歌姬美女,閑居而不參與朝會。請您深思,您此舉明顯是要張揚皇帝的過失。倘若皇上和太后要加害于您,不只是您會遭禍,連您的妻子兒女皆會被殺!保▍⒖础妒酚洝の浩湮浒埠盍袀鳌罚└]嬰仔細一想,感到高遂說得有理,于是,他便結(jié)束隱居,入朝覲見漢景,表現(xiàn)的很謙恭。
可是,景帝雖然很信任竇嬰,但他深知竇嬰是不適合于當丞相的。當桃侯劉舍被免去丞相職務(wù)時,竇太后多次推薦竇嬰任丞相。可是,漢景帝對太后說:“太后別誤解,并非兒子吝嗇一丞相之位,不讓魏其侯任相,而是魏其侯此人驕傲自滿,處事草率,自以為是,不堪大用,不適合任丞相之職。”(參看《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終于,景帝任建陵侯衛(wèi)綰為丞相。
此后,魏其侯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對手,這人成了他的克星,這就是武安侯田蚡。田蚡是漢景帝皇后王娡的同母弟弟。這是一個能屈能伸、不擇手段,一旦得志便張狂霸道的陰險政客。
竇嬰已是大將軍時,田蚡還只是個郎官,當時,他常來往于魏其侯家中,表現(xiàn)得極為卑微,侍候陪飲,跪拜如孫輩一般恭敬?墒,在王皇后的支持下,至景帝晚年,田蚡當上了太中大夫,他能言善辯,善于觀言察色,精于巴結(jié)奉承;他研讀《盤盂》(記銘言或功績的書),深諳官場交際之道。王皇后感到他很有才能。
田蚡(劇照)
田蚡的機會來,漢景帝后三年(前141年),漢景帝駕崩,太子劉徹繼位,當時劉徹還年少,王娡成了皇太后,她臨朝稱制,對田蚡非常重視,他采用了田蚡賓客的計謀,搞了不少全國性的鎮(zhèn)壓或安撫的大動作,以此來打擊異己,收買人心。田蚡被封為武安侯。
建元元年(年140年),丞相衛(wèi)綰因病免職,漢武帝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該讓誰來當丞相和太尉,其中這兩個職位的最重要人選就是田蚡和竇嬰。田蚡當然很想當丞相。此時,深諳縱橫之道的門客籍福勸田蚡說:“魏其侯居顯貴之位已很久,天下有才之人皆歸附于他。今您剛發(fā)跡,豈能與魏其侯相比?便是皇上命您為丞相,您亦應(yīng)讓位于魏其侯,若魏其侯任丞相,您定會當太尉。太尉與丞相地位同等尊貴,而您讓出相位,必能博個好名聲!保▍⒖础妒酚洝の浩湮浒埠盍袀鳌罚┨锿`是個很有謀略的人,他一定,覺得籍福說的很有道理,他便說服王太后,讓他向漢武帝傳達不想任相的意思。漢武帝正拿不定的主意,聽王太后一說,他便任命竇嬰當丞相,讓田蚡當了太尉。
籍福是個多項服務(wù)的門客,他離開田蚡之后,立即跑去找竇嬰,祝賀竇嬰當丞相了。他還善于地提醒竇嬰說:“您天性爽直,愛憎分明,今有賢者贊譽您,您當上了丞相,而您素來不賢之人,而不賢者多,這不賢者必會暗中毀謗您。若您能容納賢者與不賢者,必能長久任相,否則,您必因受毀謗失去丞相之職!保▍⒖础妒酚洝の浩湮浒埠盍袀鳌罚┛上,竇嬰不聽籍福勸告,最后招來了禍害。
說來也怪,竇嬰與田蚡雖然性格、為人大為不同,但他們倆有一點是極為相同的,那就是他們都愛崇尚儒家學說。
當時,武帝正積極地推行董仲舒關(guān)于“獨尊儒術(shù),罷黜百家”的建議,并開始招來一些儒生入朝為官。此時,竇嬰和田蚡也支持漢武帝的革新政策,他們推薦趙綰當了御史大夫,推薦王臧擔任郎中令。而趙綰向武帝建議,把魯國儒家大學者申培迎到長安,這申培是經(jīng)學家,西漢今文《詩》學中“魯詩學”的開創(chuàng)者,武帝任命申公為太中大夫,參與研究有關(guān)興建明堂,厘定天子出巡規(guī)章,以及改變歷法及服裝顏色等事。趙綰等書生意氣,敢作敢為,他們還檢舉譴責竇氏家族和皇族成員中品德不正之人,要求開除他們的族籍。
趙綰的建議和漢武帝的行動使諸外戚的列侯難以忍受,而趙綰是竇其侯推薦的,而這些列侯們大多娶公主為妻,他們都不想回到各自的封地中去,于是,侯門中很多人便開始毀謗魏其侯,有的就告到太皇太后竇氏那里去。竇太后歷經(jīng)過文景之治,長期崇尚黃老之學,而此時漢武帝獨尊儒術(shù),排斥黃老學說的政策舉動已經(jīng)讓竇氏很難接受了,她聽說竇嬰、田蚡、趙綰、王臧等人極力推崇儒家學說,貶低道家,并以堅持儒家德行為由檢舉到列侯家族了,他忍耐不了了。她年紀大,經(jīng)歷多,資格老、影響力仍在,她準備行動了。
建元二年(前139年),御史大夫趙綰竟大膽地勸漢武帝擺脫太皇太后的制約,他建議漢武帝今后不必把朝中政事稟奏給太皇太后。竇氏得知趙綰的建議后,勃然大怒,這促使她立即行動。
竇太后與王夫人(劇照)
太皇太后竇氏她逼迫漢武帝按她的旨意行事,于是,趙綰、王臧儒生官員被罷了職并逐出都城,而受其牽連,竇嬰和田蚡分別被罷免了丞相和太尉之職。依竇氏之意,武帝任命柏至侯許昌當了丞相,任武強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于是,竇嬰、田蚡從此以列侯身份閑居于家中。田蚡因為有他的姐姐王太后的幫助,仍然受到漢武帝的寵信,仍可參與議政,而朝中官吏皆知田蚡的能量,都依附于田蚡。而魏其侯卻孤零零的,沒有朝臣來登門了。
建元六年(前135年),太皇太后竇氏去世,丞相許昌和御史大夫莊青翟因為對竇氏的喪事辦得不好,皆被免官,田蚡被任命為丞相,大司農(nóng)韓安國被任命為御史大夫。天下郡守和諸侯王都依附于田蚡了。田蚡開始狂妄、霸權(quán)、盛氣凌人。
第三,與田蚡朝中角逐,竇嬰最終落敗蒙冤被斬
失勢的竇嬰和豪爽的灌夫成了交情極深的摯友,而田蚡卻成了竇嬰和灌夫的可恨對手。
竇嬰自從竇太后去世后,加上他的個性,漸漸地被漢武帝疏遠,他失去了權(quán)勢,趨勢逐利的大臣們也不再依附于他了,賓客們也漸漸離去,甚至有些朝臣開始對他表現(xiàn)出懈怠傲慢,只有而只有五家灌夫一直對他很好,竇嬰常常向灌夫傾訴孤獨和苦悶。
灌夫(劇照)
當然,灌夫?qū)儆诒容^豪爽直率的將軍,他與竇嬰在性格上比較合拍,同時,他通過竇嬰去結(jié)交列侯,提高聲望,而竇嬰想借助于灌夫的力量來懲罰那些對他不敬的小人,兩人交往越來越密切,彼此情投意合,漸漸成了交情深厚的摯友。
相反,田蚡自從當上了丞相,越來越不把朝臣放在眼里,不過,表里不一的田蚡有時也會裝著說漂亮的話。有一次,灌夫在服喪期遇到了田蚡,田蚡假意表示,他想和灌夫一起去拜訪魏其侯,只是,灌夫在服喪期間,不太方便。灌夫說:“您肯屈訪魏其侯,灌夫即便在服喪時,也當奉陪!讓灌夫先告知魏其侯,備好酒宴,恭候您光臨。”田蚡應(yīng)允。于是,灌夫告知了竇嬰,竇嬰讓他夫人吩咐下做好準備,非常認真地清掃府邸,布置帷帳,準備酒宴。第二天,從早晨等到中午,不見田蚡影子。竇嬰對灌夫表示,可能丞相忘了來訪的事了。灌夫很生氣,認為他喪服在身,應(yīng)了田蚡之約,而田蚡卻不來。于是,他親自駕車去接田蚡。到了田蚡家,丞相府的人說田丞相還在休息,灌夫闖進去,讓人叫醒田蚡,對田蚡說:“灌夫昨日蒙您答應(yīng),同去拜訪魏其侯,魏其侯家早已備好酒食,一直等著丞相,而丞相竟還在睡覺,這是為何?”田蚡故作驚訝地表示道歉,說他昨日喝醉了,忘了昨天約定了。其實,田蚡只是說著玩的,他根本沒想去魏府。在灌夫的要求下,田蚡才慢吞吞地跟著灌夫走。在魏府,灌夫喝多了,起身舞劍,舞畢,很禮貌地請?zhí)锿`喝酒,田蚡很傲慢,根本不起身回禮,還諷刺灌夫,竇嬰知道田蚡是故意激怒灌夫,便扶灌夫去休息,而他忍住氣,替灌夫向田蚡表示歉意。這一次,田蚡讓灌夫在心里埋下了怨恨。
田蚡權(quán)力越大越是目空一切,后來竟欺壓到竇嬰頭上了。
田蚡見竇嬰在朝中大勢已去,于是,他開始欺負他,他派門客籍福去向魏其侯索取在城南的田地,竇嬰大為惱火,他對籍福表示,他雖然被皇帝棄而不用,但依然顯貴,田蚡如何能仗勢硬奪他的田地呢?他向籍福表示拒絕。灌夫知道此事后,極為生氣,大罵籍福,籍福不想讓魏、田兩人結(jié)仇,編了好話向田蚡表示歉意,勸田蚡說,魏其侯年事已高,將不久于人世,讓田蚡等等再說。而田蚡得知竇嬰和灌夫是因憤怒而不肯讓出田地的,他很氣,認為當時魏其侯兒子殺人,是他施救的,現(xiàn)在魏其侯竟舍不得幾頃田地,再說,灌夫憑什么干預呢?至此,田蚡與灌夫、竇嬰結(jié)仇了。
接下來,田蚡如此向漢武帝告灌夫,說灌夫住在潁川,橫行霸道,百姓深受其苦,請求漢武帝查辦。漢武帝表示,這是丞相職責范圍的事,不必上奏。而灌夫探知了田蚡以非法手段謀取暴利和受賄的事。
再后來,田蚡迎娶燕王的女兒做夫人,王太后下詔令列侯和皇族都去祝賀。竇嬰請灌夫同他一道去,灌夫認為他因喝酒多次得罪丞相,不去了。竇嬰認為暫時也和解,該去的。于是,他們一同去慶賀。
宴席上,田蚡起身敬酒,賓客們都離席伏地表示不敢當;過了一會兒,竇嬰起身敬酒,卻只竇嬰的老朋友起身,其他的都坐在席上表示回應(yīng)。灌夫起身依次敬各位賓客,而武安侯田蚡時,田蚡坐在席上,不起身,表示喝多了,不能喝滿杯了。
灌夫本來已經(jīng)一肚子氣,便表示,武安侯是貴人,此杯請喝了吧!田蚡不喝。灌夫只好忍住氣離開。灌夫又去敬臨汝侯灌賢,灌賢正在跟程不識說話,不起身回敬,這一下灌夫忍不住了,他朝著灌賢大發(fā)怒氣,罵灌賢平時常常詆毀程不識,而今日他灌夫這長輩給他敬酒,他卻假裝著跟程不識交頭接耳。
田蚡從主人的身份站出來說話,他對灌夫說:“程將軍和李將軍都是東西兩官的衛(wèi)尉,你現(xiàn)在當眾侮辱程將軍,你難道不給你所尊敬的李將軍留點余地嗎?”灌夫正在氣頭上,他氣憤地回應(yīng):“今天你就是殺我的頭,穿我的胸,我也不在乎,還顧什么程將軍、李將軍!”竇嬰揮手示意讓灌夫離開。田蚡發(fā)火說:“都是我寵慣灌夫造成的錯!庇谑,他命令武士扣留了灌夫。籍福替灌夫道歉,并按著灌夫的脖子讓他道歉。灌夫越發(fā)火了,不肯道歉。武安侯令武士們把灌夫捆放在客房中,叫來長史說:“今天請宗室賓客參加宴會,是按太后詔令辦事!庇谑牵麖椲拦喾蛉枇R賓客,侮辱詔令,犯不敬之罪,把他囚禁在特別監(jiān)獄里。之后,又派人追查,追捕所有灌氏的分支親屬,皆判以殺頭示眾之罪。
竇嬰很后悔帶灌夫出席宴會,他出錢讓賓客向田蚡求情,田蚡不答應(yīng)。最后,竇嬰只好自己挺身而出救灌夫。他的夫人勸他說灌將軍得罪了丞相,和太后的人作對,是救不了的,竇嬰說丟了爵位也要救,不能讓灌夫獨自去死。于是,他上書給漢武帝,漢武帝召見他,他把灌夫酒宴上喝醉的行為,認為灌夫不足以判死刑。漢武帝表示贊同,賞賜竇嬰一同進餐,讓他明日到東朝去公開辯論此事。
竇嬰、田蚡等都到了東朝,展開辯論,竇嬰極力夸贊灌夫的長處,說他酗酒獲罪乃誤判;而田蚡卻以別的罪來誣陷灌夫。強調(diào)灌夫驕橫放縱,犯了大逆不道的罪;竇嬰轉(zhuǎn)而攻擊田蚡的各種短處。田蚡辯解說,天下太平無事,他得皇上賞識,他只是愛好音樂、狗馬和田宅,只是喜歡歌伎藝人、巧匠等,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樣,招集天下的豪杰壯士,不分白天黑夜議論朝政,腹誹心謗深懷對朝廷的不滿,他不明白魏其侯想干嗎?
兩人爭辯不休,漢武帝問大臣的意見,御史大夫韓安國先是為灌夫說話,他認為,魏其侯說灌夫的父親為國而死,灌夫手持戈戟沖入到強大的吳軍中,身受創(chuàng)傷幾十處,名聲在全軍數(shù)第一,這是天下的勇士,如果不是有特別大的罪惡,只是因為喝了酒而引起口舌之爭,是不值得援引其他的罪狀來判處死刑的。他贊同魏其侯的話?墒,之后他又認為,丞相說灌夫同大奸巨猾結(jié)交,欺壓平民百姓,積累家產(chǎn)數(shù)萬萬,橫行潁川,凌辱侵犯皇族,這是所謂‘樹枝比樹干大,小腿比大腿粗’,其后果不是折斷,就是分裂。丞相的話也不錯。希望英明的主上自己裁決這件事吧。
主爵都尉汲黯認為竇嬰說的是對的,內(nèi)史鄭起先也認為竇嬰對,但后來又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漢武帝怒斥鄭當時說:“你平日多次說到魏其侯、武安侯的長處和短處,今天當廷辯論,畏首畏尾地像駕在車轅下的馬駒,我將一并殺掉你們這些人!庇谑瞧鹕砹T朝,進入宮內(nèi)侍俸王太后進餐去了。
王太后早已經(jīng)派人在東朝上探聽消息,當她得知廷辯的消息后,大發(fā)光火,不與武帝吃飯了,她:“哀家還活著,竟有人敢如此欺負我弟弟,若是哀家死了,便會割他如魚肉;实墼跄苋缡艘话,沒有自己主張呢?今皇帝尚在,大臣隨聲附和,若是皇帝死了,這幫大臣還可信賴嗎?”漢武帝道歉說:“皆是皇室外家,因而在朝上辯論,否則,用一獄吏足矣!”
武帝令御史記述的灌夫罪行進行追查,發(fā)現(xiàn)事實與竇嬰所說很有不符,認為竇嬰犯了欺君之罪,便令將其拘禁在都司空監(jiān)獄里。
第四,遺詔之謎,竇嬰的慘死半是蒙冤半是咎由自取
其實,漢景帝還在世時,竇嬰曾接收過他臨終前的詔書,詔書曰:“若魏其侯遇處境不利,可隨機應(yīng)變,將意見呈報皇帝!痹靖]嬰是不想說出景帝遺詔的,可是,他自己被拘禁,而灌夫已面臨被定死罪滅全族的危急之際,竇嬰就只能讓其侄子上書,向皇帝奏報遺詔之事,希望武帝能再次召見他。漢武帝接到遺詔之后,便令人在尚書府檔案室查找另一份保留的遺詔,可是,卻沒有相同的景帝臨終留下的遺詔。而竇嬰所報的詔書只封藏在竇嬰家中,是由竇嬰的家臣蓋印加封。漢朝規(guī)定,遺詔需一式兩份,一份保留在檔案室,如今卻找不到,這等于魏其侯欺君,于是,魏其侯被該判斬首示眾,他的家屬也全被處死。魏其侯是有大功與漢王朝的,他的死確實是有冤情的。
其實,憑魏其侯的性格和為人,他是不會也不敢偽造景帝的遺詔的,他手中的那一份遺詔一定是真的,而且,從景帝晚年對魏其侯的了解和信任來看,景帝給魏其侯留下那樣的詔書是完全可能的,所以,詔書真實性是可信的。但是,當時之所以沒有能找到藏在檔案室的詔書,最大的可能是田蚡早已知道詔書的事,他事先派人將檔案室保存的那份詔書偷偷取走了。當時田蚡是丞相,他派人進入檔案室是職權(quán)范圍內(nèi)的事,要想從中取出一份詔書,這并非難事,而且田蚡是干得出來的。竇嬰比不上田蚡奸猾,更沒有田蚡那樣的狠毒心機。田蚡偷了詔書,這是最大的可能。
還有一種可能,是太皇太后竇氏在世時毀了詔書。遺詔是漢景帝給竇嬰的殺手锏,意在扶助年幼的漢武帝,以防皇權(quán)旁落,而竇太后崇信黃老,與漢武帝推崇儒術(shù),重用儒生是不合拍的,竇氏一直對漢武帝不太喜歡,與竇嬰也常常不和,于是,他為了能控制漢武帝,駕馭竇嬰,毀了詔書。竇老太太是政治老手,為了維護她的權(quán)力,毀詔書的事她是干得出來的。
此外,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王太后派親信毀了詔書。景帝去世后,王太后的勢力逐漸膨脹,她是很有野心的人,她一直想學竇太后臨朝稱制,對于年少的劉徹(登基時十六歲)她一直想控制,當時,田蚡已經(jīng)當上太尉,后來又當了丞相,在這兩個時期,王太后在朝中的影響力很大,她想進入皇家檔案館毀了檔案是完全做得到的。
漢武帝(劇照)
最后一種可能,是漢武帝將詔書毀了。漢武帝是有雄心壯志,敢作敢為的帝王,在他執(zhí)掌皇權(quán)之后,他再也不想像年少時那樣被人掌控了,若當有朝臣向漢武帝匯報關(guān)于遺詔的事,漢武帝一定會先看遺詔的內(nèi)容,而景帝留下的遺詔既有利于竇嬰輔佐武帝,但同時也讓竇嬰有制約武帝的權(quán)力,于是,面對竇家與王家兩股勢力的爭斗,他沒有辦法調(diào)和,他必須采取辦法抑制甚至消除,所以,他極有可能將遺詔備份銷毀,借田蚡之手除掉了竇嬰,消除竇氏的最后力量,因而,他以“欺君罔上”之罪處死了竇嬰,并以此來滿足他母親王太后的要求。竇嬰是三朝元老,若有遺詔在手,要想消除是比較困難的,而竇氏實力不存在了,王氏勢力就比較好對付,畢竟王氏的根基較淺,后來,田蚡很快被漢武帝打壓,郁郁而終,而王太后失去朝中田蚡勢力,便成了孤零零的宮中老女人,也就掀不起波瀾。
看來,魏其侯的慘敗是大局所致,是不可避免的,雖然他的是很冤的。
而且,竇嬰的死與他的個性和做事風格是有密切關(guān)系的,他率直、自傲,不愿遷就別人;他屢次裝病怠政,不尊重皇帝;他不善于與朝臣搞好關(guān)系,大臣們對他也很冷淡;之前他得罪了他的姑姑太皇太后,后來又得罪了王太后;而且,他在漢武帝面前,也有一些傲氣。更嚴重的是,他后來與田蚡幾乎是勢不兩立,他反對田蚡是明著來的,而田蚡對付他卻是以陰毒的手段干的。所有這些,導致了竇嬰的慘敗,所以,竇嬰的死,部分原因也是他咎由自取。
司馬遷分析說:“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筴而名顯。魏其之舉以吳楚,武安之貴在日月之際。然魏其誠不知時變,灌夫無術(shù)而不遜,兩人相翼,乃成禍亂。武安負貴而好權(quán),杯酒責望,陷彼兩賢。嗚呼哀哉!遷怒及人,命亦不延。眾庶不載,竟被惡言。嗚呼哀哉!禍所從來矣!”(參看《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
蔡東藩說得更清楚:“竇嬰既免相職,正可退居林下,安享天年,乃猶溷跡都中,流連不去,果胡為者!且灌夫好酒使性,引與為友,益少損多,無端而親田蚡,無端而忤田蚡,又無端而仇田蚡,卒至招尤取辱,同歸于盡,天下之剛愎自用者,皆可作灌夫觀!天下之游移無主者,亦何不可作竇嬰觀也?田蚡不足責,竇嬰、灌夫,其亦自貽伊戚乎!”(轉(zhuǎn)引自《執(zhí)國法王恢受誅,罵座客灌夫得罪》文獻網(wǎng)[2014-02-04])
司馬遷和蔡東藩的分析都是很有道理的,竇嬰之死,悲哉,亦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