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帝制下,皇帝和作為儲君的太子正是天敵,這是他們父子間關(guān)系再好,也不可避免的,同樣不以任何人意志、道德、感情為轉(zhuǎn)移。甚至可以算一種“囚徒困境”。
這是因?yàn)槿魏我粋皇帝都并不可能單憑一個名號,便掌握整個國家政權(quán),而必須要有自己相應(yīng)的心腹集團(tuán),來作為執(zhí)行權(quán)力的工具。正如盲目愚忠于皇權(quán)的古人,只存留在某些人的想象。
雖然歷史上確實(shí)有如諸葛亮、如岳飛這樣品德高尚的圣賢,但是對絕大多數(shù)貴族和官僚而言,他們當(dāng)忠臣只不過是因?yàn)楸撑训拇鷥r太高、亦或是做忠臣可以給自己與家族帶來更多的好處罷了。 ——就比如司馬懿如果死在魏明帝曹睿之前,也肯定是個履歷非常好看的“大魏忠臣”。
因此,從每個皇帝的角度,為了自己死后,太子接班時能順利壓制朝堂上的貴族、官僚而掌握大權(quán),不被他人篡奪,必須要在自己在位時,就竭力培養(yǎng)他的威信,為他扶植相應(yīng)的心腹集團(tuán);但是擁有強(qiáng)有力心腹集團(tuán)的太子,同時又必然會成為整個國家的第二權(quán)力中心,因此反過來就變成皇帝自身的心腹大患。
而大多數(shù)皇帝對此兩難問題的的常規(guī)解決辦法,通常都是另外扶植一個或幾個兒子,示之親近,寵以名位,給予超過尋常皇子的大權(quán),有意無意挑動讓他與太子相爭,讓他們來彼此制衡,互相爭斗,這樣就不能對皇帝自身造成威脅了。
就以清朝著名的“九龍奪嫡”為例,康熙帝玄燁先扶植了皇太子胤礽的勢力作為“太子黨”,作為自己死后、將來接班之用,又擔(dān)心太子會對自己造成威脅,于是才會相繼扶植大皇子胤禔的”大爺黨“,八阿哥胤禩的“八爺黨”,對胤礽長期進(jìn)行牽制。
等到胤礽發(fā)動政變未遂被廢,胤禔也被囚禁,為了牽制此時勢大的胤禩一黨,康熙又扶植了四皇子胤禛的“四爺黨”和十四皇子胤禵的“十四爺黨”,以皇位為誘餌,讓他們?nèi)较酄帲罱K胤禛勝出,在康熙帝死后繼承皇位,成為雍正帝。
事實(shí)上,歷史類似“九龍奪嫡”這樣控制在一定程度內(nèi)的奪儲爭斗,都是那些皇帝有意放縱才會產(chǎn)生的,如大皇子胤禔、十四皇子胤禵這樣,被皇帝有意扶持,和太子爭競制衡的皇子們,在歷史長河中數(shù)不勝數(shù),如后趙石虎之子石宣、石韜;唐太宗之子魏王李泰;宋徽宗之子鄆王趙楷;明成祖之子漢王朱高煦等等。
這些被皇帝有意扶持,和太子爭斗的皇子們,就是因“家天下”制度而必然產(chǎn)生的磨刀石和犧牲品,并不是皇帝當(dāng)真對這些不是太子的皇子有多疼愛,才給予超乎常規(guī)的厚待。誰都知道,他們在老皇帝真正中意的儲君接班后,必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而理想狀態(tài)下,太子們也正是在與其兄弟的競爭中,一步步磨練成為合格的帝國接班人。
只是這樣的如意算盤,并不是每個皇帝都能掌握好分寸,也并不一定如始作俑者之意,太多時候磨刀石太硬,往往把要磨的刀給折了。甚至刀子厭惡這種被磨淬的狀況,而反過來直接去傷主人。 所以歷史上的石虎、唐太宗、康熙帝,都遭遇了太子謀逆的悲劇。而如漢武帝太子劉據(jù)、唐太宗太子李承乾,還有康熙帝太子胤礽等,都是如此成了歷史上可憐的悲劇人物。
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這數(shù)百年的列朝各國,更是幾乎每一次皇權(quán)更迭都伴隨著刀光劍影,失敗者萬劫不復(fù),并被加以各種污名。之所以各種奇葩禽獸行為的帝王往往出于這幾朝,便是因?yàn)槭窌系乃麄,不過是勝利者想讓后人看到的形象罷了。
一直到河陰之變與侯景之亂,“天柱大將軍”爾朱榮和“宇宙大將軍”侯景這兩個雜胡,一北一南把貴族集團(tuán)大清洗了一番后,那些政治斗爭失敗者的形象才變得好看了些;
一直到北宋時,徹底確定了儒家文官士大夫在朝堂的主導(dǎo)地位,只要擁有正當(dāng)名位,即使沒有雄厚自家班底的太子也可以順利登基與施政,皇帝不再需要把過強(qiáng)的勢力留給太子來制衡貴族集團(tuán)了,皇帝與太子之間的矛盾才變得和緩了些。
魏晉南北朝隋唐的皇帝、太子、親王們并非是各個人品敗壞為爭皇位利欲熏心;宋代明代的皇帝、太子、親王們也并非是各個注重親情遵禮寡欲;一切皆是制度與形勢使然。
而到清朝康熙年間,之所以會重現(xiàn)規(guī)模甚大的皇子奪嫡之爭,和滿清政權(quán)的八旗體制,等同于復(fù)古了一個貴族集團(tuán),干系甚大。
真正能讓皇帝和太子父慈子孝,立儲爭儲過程溫情脈脈,太子與其他皇子兄友弟恭的順利接班,確實(shí)歷朝各代也找不出幾例。如果皇帝本身還是明君雄主,有足夠胸懷與魄力去栽培儲君,那就更少了。
歷史上的有作為皇帝,順利傳位給成年太子,而過程中不起風(fēng)波的,也沒有對王朝造成危害的,大約也只有漢文帝傳漢景帝,漢宣帝傳漢元帝,漢明帝傳漢章帝,魏文帝傳魏明帝,齊高帝傳齊武帝,周太祖?zhèn)髦苁雷,宋太宗傳宋真宗,清世宗傳清高宗,清高宗傳清仁宗這些例子,
而漢景帝傳漢武帝,漢光武帝傳漢明帝,唐太宗傳唐高宗、清圣祖?zhèn)髑迨雷,從結(jié)果上說算是不錯,但也都經(jīng)過替換太子的大風(fēng)波。
——由此可見:為君難,為太子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