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民國建立,次年即成立大會準(zhǔn)備選定國語,但其實(shí),當(dāng)時民國政府所討論的“國語大會”根本就沒有考慮要選哪種語言或方言為國語,而是約定成俗統(tǒng)一共識以北京話(老北京話,溥儀審判視頻上說得那種,東北口語重的)為基礎(chǔ),然后再來考慮“定音”,即意味著與會者們也有另一個共識,就是想把北京話改造成另一種語言,而不是要選哪種方言——直白點(diǎn)說,就是想恢復(fù)一些“古韻味”,也就是入聲、尖團(tuán)聲、清濁音等古漢語的獨(dú)有特點(diǎn)。
②再從全國各地的所有方言或個別方面中選出部帶有古漢語元素的字、詞用來替換老北京話中的所對應(yīng)字詞;
③對于這種做法,民國政府將之定義為“國語讀音統(tǒng)一”。
大會結(jié)束后,由“讀音統(tǒng)一委員會”整理所選定的字詞,糅合北京話并錄制了“國音”,實(shí)為北京話+南京官話(注:主要是取南京話的入聲 、平翹、前后鼻、尖團(tuán)區(qū)分等古漢語元素,粵語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以及從全國各地的方言中挑出來的各種字、詞——這日后也成為了兩年后它失敗的深層次原因,因?yàn)椤袄蠂簟笔恰斑呌眠呍臁钡,每一個字的定音都常常引起爭議,從而使推行進(jìn)程深陷泥潭、效果也大打折扣,隨著國內(nèi)軍閥混戰(zhàn),“老國音”就此退出了歷史舞臺。而代之以純北京話為國語,這也是后來的國民政府退往臺灣后與大陸一樣選擇北京話為“國語”的根本原因。
【老國音】視頻聽析:http://www.miaopai.com/show/QBaSxHpH-ruYKmb03G9yxw__.htm
那么,到底是哪一種方言當(dāng)初“差一票”成為國語呢?
國家圖書館珍藏的《國語周刊》(國語統(tǒng)一籌備委員會編輯)第133、134兩期(1934年4月14日、21日)連載了語言學(xué)家黎錦熙的文章《民二讀音統(tǒng)一大會始末記》,詳細(xì)介紹了民國二年制定國音和注音字母的過程。黎錦熙本人沒有參加會議,但是與當(dāng)時的許多與會者熟識,所以這篇文章內(nèi)容翔實(shí)生動,真實(shí)地再現(xiàn)了會議的經(jīng)過。
1912年(民國元年)12月由蔡元培任總長的教育部成立讀音統(tǒng)一會籌備處,由吳敬恒(稚暉)人主任,并制定讀音統(tǒng)一會章程8條。規(guī)定讀音統(tǒng)一會的職責(zé)是為審定每一個字的標(biāo)準(zhǔn)讀音,稱為“國音”。每個字的音素定下來之后,還要制定相應(yīng)的字母來代表每一個音素。讀音統(tǒng)一會員,由教育部延聘若干(無定額);各省推舉2人,由行政長官推舉;蒙藏各1人,由在京蒙藏機(jī)關(guān)選派。此外華僑代表1人。會員的資格有一定的要求,必須具備下列四條之一:
(1)精通音韻;
(2)深通《小學(xué)》【注:古時稱“文字學(xué)”為“小學(xué)”】;
(3)通一種或兩種以上外語;
(4)諳多種方言(這一點(diǎn)太難為廣東人了。。。。)。最后確定下來的成員一共80人(見附錄完整名單),其中由教育部任命的有50人左右,其余為各省推舉。雖然說各省最多推舉2人,但是在教育部任命的會員當(dāng)中以江浙為主,結(jié)果來自江蘇的會員有17人,浙江9人,直隸7人,此外福建、廣東、湖南各4人。
從比例來看,來自廣東的會員只有4人而已,根本不可能左右會議結(jié)果。當(dāng)時來自北方直隸省的著名語言學(xué)家王照(王照“官話合聲字母”的發(fā)明人)對于會員構(gòu)成非常不滿,指出江浙人占25人之多,其中來自無錫的就有5人。經(jīng)過激烈爭論,最后決定會議實(shí)行一省一票制度,而不是每個會員一票。當(dāng)時對于一省一票制度爭論也很激烈,來自江蘇的汪榮寶聲稱,“若每省一表決權(quán),從此中國古書都廢了。”王照反問:“此語做何解釋?”汪不語,王照接著質(zhì)問:“是否蘇浙以外更無讀書人?”北方會員堅決要求每省一票,威脅說如果通不過就自行解散推出會議。最后在教育部代部長董鴻煒(其時蔡元培因政見與袁世凱不同已經(jīng)辭職)推動下,終于通過了一省一票制度。
這個一省一票的制度是解讀會議結(jié)果的關(guān)鍵。
特別要再次強(qiáng)調(diào)的是,會議根本就不存在討論以哪一個方言整體定為國語的情況,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以北京語音為“基礎(chǔ)”,逐一審定每個漢字的“國音”。投票表決的內(nèi)容主要是對某些有爭議的字音,以多數(shù)票決定它的讀音。
讀音統(tǒng)一大會在1913年(民國2年)2月15日開幕,實(shí)到44人,來自江蘇的吳敬恒得29票當(dāng)選議長,王照僅得5票任副議長。以一省一票的原則,會議逐一審定了6500個字(另加600俗字、新字)的“國音”。當(dāng)時為了記錄定下來的“國音”,臨時采用了一套注音符號系統(tǒng)。字音確定以后,下一個任務(wù)是核定音素,并且確定一套字母系統(tǒng)來表示音素。按照黎錦熙先生的記述,會議進(jìn)行到這個地步出席者日漸稀少,但是對于“字母”問題幾乎打起架來。當(dāng)時字母提案頗多,但總結(jié)起來主要有三個方案:
(1)偏旁派,仿照日本片假名,用音近之漢字,取其偏旁為字母;
(2)符號派,主張另外制定一套符號系統(tǒng);
(3)羅馬字母派。與會者多日爭論僵持不下,結(jié)果浙江代表許壽裳等人以及與會的教育部職員周樹人(魯迅)提議,就使用在審定國音期間使用的“臨時符號”為注音符號(《國語周刊》刊頭上的符號就是這種“注音符號”)。這套符號是章炳麟所創(chuàng),借用了古代篆字的形狀,與前述三派無關(guān),可稱為“簡單漢字派”。這套“注音字母”在大陸一直用到1958年《漢語拼音方案》正式公布時,至今臺灣和部分海外華人依然在使用。
國音統(tǒng)一會議不是一個團(tuán)結(jié)的大會,也算不上勝利的大會,但終于在5月22日閉幕,比預(yù)期的會期推遲了一周,由于會議期間爭吵激烈,會議的議長吳敬恒在4月22日辭職,接任的王照也在5月7日后請了病假,臨時由直隸的王璞主持會議。當(dāng)時對于濁音和入聲尤為激烈,江蘇代表汪榮寶夸張地說:“南人若無濁音及入聲,便過不得日子!蓖瑯邮墙K的代表、會議議長吳敬恒也語出驚人:“濁音字甚雄壯,乃中國之元?dú)。德文濁音字多,故其國?qiáng);我國官話不用濁音,故若”。會議過程中,對有爭議的字音,最終還是以一省一票原則的多數(shù)票決定“國音”。
所以說,在審定的這么多漢字中,也許有一些字及其讀音是“差一票”通過的,但根不可能存在某一個方言直接被定為國語。
說完了,請不要再造謠傳謠,謝謝。
附錄:出席1913年【讀音統(tǒng)一大會】80人名單(資料來源:《國語周刊》1934年4月14日第133期)
江蘇17人:吳敬恒(稚暉)、陳懋治(仲平)、汪榮寶(袞甫)、顧實(shí)(鐵僧)、華南奎、陸爾奎(煒士)、邢島(瘦山)、楊曾誥(煥之)、董瑞椿(懋堂)、王X(云軒)、白振民(振民)、朱炎(炎之)、謝冰(仁冰)、胡雨人(郁人)、黃中疆(適園)、伍達(dá)(博純)、朱孔彰(仲我,安徽代表)
浙江9人:胡以魯(仰曾)、杜亞泉(傖父)、汪怡安(一廠)、馬裕藻(幼漁)、錢稻孫(稻孫)、朱希祖(遇先)、劉X善(敬之)、許壽裳(季芾)、楊X(潔臣)、陳溶(子英)。
直隸8人:王照(小航)、王璞(蘊(yùn)山)、馬體乾(子良)、張x(仲蘇)、王修德(新邦)、王儀型(式文,號希崎)、陳恩榮(哲甫)。
湖南4人:舒之鎏(貽上)、周明珂(芷佩)、李維藩(麓石)、陳遂意(文會)。
福建4人:盧戅章(X機(jī))、蔡璋(子英)、林志煊、陳宗藩(莼衷)
廣東4人:鄭藻裳、羅贊勛(世芳)、陳廷驥、楊耀焜(華僑代表)
湖北3人:嚴(yán)正煒(彤甫)、陳曾(孝通)、李哲明(惺僑)。
四川3人:廖平(季平)、蔣言詩(志吾)、王錫恩(捷三,藏代表)
廣西3人:汪鸞翔(鞏庵)、蒙啟謨(警民)、朱資生。
山東2人:張重光(紹宜)、隋延瑞(輯五)。
山西2人:杜曜箕(星南)、蘭承榮(向青)
河南2人:陳云路(子怡)、李元敷(午樵)。
陜西2人:李良材(桐軒)、高樹基(培支)
甘肅2人:水梓(楚琴)、楊漢公(X澤)
安徽2人:洪逵(菱齡)、程良楷(子箴)
江西2人:高X南(瀚九)、徐秀鈞。
奉天2人:李維楨(子棟)、張德純(子文,回代表)。
吉林2人:烏澤聲(謫生)、王樹聲(宇清)。
黑龍江2人:趙仲仁、劉澍田。
云南1人:夏瑞庚(小瑯)。
貴州1人:姚華(茫父)
新疆1人:蔣舉清
蒙古1人:汪海清(子瑞)
籍貫不明者1人:孫鴻哲
【南京臨時參議院】
議長為林森,副議長為王正廷。
參議員(以下名單有出入,待考):
直隸:谷鐘秀
奉天:吳景濂
河南:李搫、陳景南、丁廷謇、張啟與、李載賡
山東:史澤咸、于洪起、陳命官、彭占元、劉星楠
山西:李素、劉懋賞、景耀月
陜西:趙世鈺、張蔚森、馬步云
湖南:彭允彝、劉彥、歐陽振聲、覃振
湖北:田桐、劉道仁、胡秉柯、歐陽啟勛、時功玖、張伯烈、劉成禺
安徽:胡紹斌、常恒芳、凌毅、范光啟
江蘇:楊廷棟、陳陶怡、凌文淵
江西:文群、湯漪、王有蘭
浙江:王正廷、殷汝驪、黃群、陳毓川
福建:林森、潘祖彝、陳承澤
廣東:錢樹芬、金章、趙士北
廣西:鄧家彥、曾彥、劉崛、朱文邵
四川:黃樹中、李肇甫、熊成章
云南:張耀曾、席聘臣、段宇清
貴州:文崇高、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