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化大革命期間，在一個凄風冷雨的夜晚，在江南的一座小村莊里，一高一矮兩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正在村里巡邏。那時為了保衛(wèi)偉大領袖、保衛(wèi)偉大祖國，村里都實行了村民聯(lián)防制度，每晚村里會派兩個村民在村里巡查，防范階級敵人搞破壞活動。

兩個人走到了一戶破落的房屋面前，那是一戶地主成分的人家，自然也是屬于村里的重點盯防對象。兩個人刻意圍著房子繞起了圈子。

“來人啊，給我倒杯水��！來人啊，給我倒杯水啊！”屋內一個沙啞的喉嚨，發(fā)出渾濁不清的聲音，含糊地傳到外面。再被風吹雨打，不豎起耳朵幾乎聽不見。

高個子：“是不是老地主在喊啊？”

矮個子傾著耳朵聽了聽：“好像是的！”

高個子：“好像渴了，需要倒杯水！”

矮個子惡狠狠地說：“給他倒水？這個老地主，我巴不得他早點死！”

“來人啊，給我倒杯水��！來人啊，給我倒杯水�。　甭曇粲謹鄶嗬m(xù)續(xù)地隱隱傳了出來。

高個子：“還是去給他倒杯水吧，他腿不能走路，聽著聲音蠻可憐的！”

矮個子：“你不要站錯隊伍！老地主雖是你老婆的養(yǎng)父，可他對你怎樣？你給他無償幫工了四五年，最后還被他壓榨了好幾十擔糧食，你還給他倒水？渴死他才好！”

矮個子先提著燈往前走了，見高個子站著不動，便狠狠地喊道：“你不要站錯隊伍！”說完，就朝前走去了。

高個子心里翻江倒海，卻無奈地跟著往前走了。

2

高個子得病后，一直迷迷糊糊，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涂。他是子女們眼中的好父親，是村里公認的老好人。他在心里猶豫，要不要把幾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告訴子女們？那是他一生的恥辱，是他背負了一生的沉重枷索。每當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喊聲，他就覺得心里發(fā)冷，渾身起雞皮疙瘩。

原來他也想過要和子女們好好說一說，但他總是找不到一個好的時機。他也不用擔心，總歸以后還有時間。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活多久。他咬咬牙，緩緩地打開了話匣子。

3

第二天，高個子就聽到村里人說老地主死了。高個子就問熟悉的人老地主是怎么死的？一個熟悉的人說，是從床上跌下來跌死的，死了活該！你看他原來的那幅嘴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熟人又問：“聽說你昨晚巡更，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高個子心里打了個寒顫，他含糊地咕嚨一聲：“沒有聽到什么聲音”，就掉頭走了。

他心里知道，老地主肯定是太渴了想喝水才從床上跌下來的，而他的腿腳不能動彈，就算喝到水也無法自行回到床上了，那么他可能就是凍死的。他腦子里既有對老地主的恨，也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在那個年代，老地主之死就像樹上掉下的一片樹葉。風一吹，樹葉就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4

“我是有罪的人��！”高個子說完最后一句話，就沉默了。他覺得身體輕了許多，心靈充滿了釋放后的愉悅，他覺得自己在飛。

“誰沒有罪呢？”角落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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